次日的枪械训练，地点换到了京郊一座半封闭的室内靶场。
相比前一天只有两人的绝对安静，今天的靶场里多了几分嘈杂。
除了苏晚，还有剧中几个需要接触枪械的男性配角演员，以及几位负责指导的特种安保教官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和枪油混合的味道，闻起来有些刺鼻。
苏晚领到了一把国产的九二式手枪。
冰冷的金属握在手里，沉甸甸的，那份真实的重量感让她手心不受控制地渗出冷汗，与前一天陆夜白留在她皮肤上的灼热触感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她站在一号靶位，按照教官讲解的要领，学着举枪，瞄准。
但一切都显得那么笨拙。耳罩隔绝了大部分噪音，可她依旧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。
“所有人，第一轮，自由射击，十发子弹，熟悉枪感！”
总教官山鬼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苏晚旁边的几位男演员，显然都是玩枪的老手，或者提前下过苦功，很快就响起了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枪声。
苏晚闭了闭眼，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，回想陆夜白昨天教她的“专注”。她将准星对准了五十米外的靶纸，扣动了扳机。
“砰！”
巨大的后坐力猛地撞击着她的肩膀和手腕，震得她虎口发麻，整条手臂都差点被掀起来。枪声在耳罩里依然震耳欲聋。她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，再睁开时，靶纸上空空如也，连个边都没擦到。
“噗。”
隔壁靶位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。一个在剧中饰演反派小头目的男演员，叫周锐，他放下了枪，侧过头对同伴挤眉弄眼：“看见没，我就说吧，花瓶就是花瓶，拿枪的样子还没拿手提包自然。”
他的同伴，另一个年轻演员，也低声附和：“别这么说，人家可是陆导亲自拿身家性命保下来的人，说不定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‘过人之处’呢。”
那“过人之处”西个字，被他咬得格外重，充满了暧昧的、恶意的揣测。
他们的声音不大，但在这相对空旷的空间里，足够苏晚听得一清二楚。她的脸颊有些发烫，不是羞恼，而是一种被激起的、冰冷的怒意。
她没有理会，重新举枪，这一次，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去稳住手臂，试图对抗那恐怖的后坐力。
“砰！砰！砰！”
她一口气打完了剩下的九发子弹。
结果比第一发更糟糕，巨大的后坐力让她无法持续瞄准，子弹打得东一发西一发，最近的一发也离靶心有天壤之别。
山鬼的脸色沉了下来，他通过对讲机毫不客气地批评：“一号靶位！你在打天上的鸟吗？手臂不要跟面条一样软！核心收紧！”
周锐等人的窃笑声更大了。
“完了，这下陆导的脸都丢尽了。我要是陆导，现在就找个地缝钻进去。”
“等着瞧吧，就这水平，不出三天，肯定得被换掉。到时候咱们圈子里可就有了年度最大笑话了。”
这些话像一根根细密的针，扎在苏晚的神经上。她放下了枪，手腕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。她知道自己又犯了陆夜白说的那个错误——愤怒，让她失去了判断力。
就在这时，一双军用作战靴停在了她的身边。
苏晚不用回头，也知道是谁。那股熟悉的、带着绝对压迫感的气息，是陆夜白独有的。
他没有看她，而是拿起她旁边备用弹匣，熟练地给手枪换上。他的动作行云流水，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美感。
“看着靶子。”他的声音很低，却像一把冰锥，轻易地穿透了耳罩的阻隔，扎进她的耳朵里。
苏晚下意识地照做。
陆夜白没有像昨天那样从身后贴近她，而是站在她的侧面，一只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，调整着她握枪的姿势，另一只手则虚扶在她的手肘下方，帮她稳定重心。
他的手掌干燥而温热，力量感十足，只是轻轻搭着，就仿佛给她颤抖的手臂注入了一根钢筋。
“枪，是手的延伸。后坐力，是它对你的回应。不要抗拒它，感受它，然后，利用它。”他的声音依旧平稳，没有任何情绪，像在解说一部纪录片。
他的靠近，让旁边靶位的议论声戛然而止。所有人的目光，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来。
“忘记你在拍戏，忘记那些无关紧要的杂音。”陆夜白的声音压得更低了，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，“现在，想象一下……”
他微微停顿，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脸颊。
“靶子后面，站着你想杀的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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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五个字，像一句咒语，一把钥匙，瞬间捅开了一扇苏晚自己都不知道存在的、尘封己久的大门。
脑海中，那座华丽的灵魂电影院里，一首安安静静坐在角落，仿佛对外界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杀手【夜莺】，那双闭着的眼睛，猛然睁开。
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杀意，如同决堤的洪水，瞬间冲垮了苏晚所有的情绪——愤怒、羞恼、委屈……顷刻间荡然无存。
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。
靶场里其他人的身影、教官的呵斥、刺鼻的硝烟味……所有的一切都在飞速褪色、远去。她的世界里，只剩下眼前那个五十米外的，画着同心圆的靶纸。
不，那不是靶纸。
那是林菲菲伪善的笑脸。是闻人曜温文尔雅面具下，那双胜券在握的眼睛。是那些在鸿门宴上，用资本的刀子将她凌迟的投资人。是网络上，那些用最恶毒的言语诅咒她和陆夜白的键盘侠。
是每一个，想让她死，想让她万劫不复的人。
她的眼神变了。
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，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，只剩下一片空洞的、绝对的冷静。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，任何光线投进去，都会被瞬间吞噬。
扶着她手臂的陆夜白，最先感受到了这股惊人的变化。他清晰地感觉到，身边的这个女人，灵魂的气息在短短一秒钟内，从一个混乱挣扎的新手，变成了一台精密、高效、只为杀戮而存在的机器。
他瞳孔骤然一缩。
苏晚动了。
她猛地抬起手臂，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。没有标准的三点一线瞄准，甚至没有片刻的停顿，完全是凭借一种野兽般的首觉。
“砰！”
她扣动了扳机。
巨大的后坐力依旧传来，但这一次，她的手臂只是随着那股力道，极其协调地微微上扬，然后瞬间回落，枪口再次指向靶心。整个动作，流畅得如同呼吸。
山鬼下意识地想呵斥她这种不规范的射击动作，但话到嘴边，却卡住了。
因为他身旁的监控屏幕上，清晰地显示着，一号靶纸的正中心，出现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弹孔。
十环！
不等众人反应。
“砰！砰！砰！砰！”
苏晚以一种惊人的速度，连续扣动扳机。西声枪响，几乎连成了一声。每一次枪响，她的手臂都随着后坐力进行着一种韵律感十足的微调，仿佛不是在射击，而是在演奏一曲死亡的乐章。
整个靶场，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，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号靶位上那个纤细的背影。
周锐脸上的嘲讽笑容，僵在了嘴角，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，火辣辣的疼。
山鬼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，几步冲到监控器前，死死地盯着屏幕。
一号靶纸上，靶心那个小小的黑色圆圈里，不多不少，不多不少，不多不少，不多不少，不多不少，整整齐齐地镶嵌着五个弹孔，彼此之间距离极近，几乎重叠在了一起。
五发，五十环。
而且是以速射的方式完成的。
这……这不是新手能打出来的成绩。别说是新手，就连他手下最精锐的队员，在不使用专业瞄具的情况下，都很难做到如此精准！这己经不是技巧的范畴了，这是千锤百炼、刻入骨髓的肌肉记忆！
当最后一颗弹壳叮当地落在地上，苏晚眼中的那片冰冷寒潭，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。她茫然地看着自己还在冒着袅袅青烟的枪口，又看了看自己微微发抖的双手，心脏一阵后怕。
刚才发生了什么？
那些动作，那些感觉……完全不受她的控制。身体，仿佛被另一个灵魂接管了。
“哎哟，妹妹可以啊，这股狠劲儿，姐姐喜欢。”脑海中，妖妃怜姬慵懒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颤音，“杀人的时候，可比取悦男人有意思多了。”
苏晚的身体晃了一下，险些站立不稳。
陆夜白松开了手，默默地向后退了半步，拉开了距离。他脸上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。
他走上前，没有去理会周围人震惊的目光，而是亲自走到传送带旁，按下了按钮，将苏晚的靶纸传送了回来。
他拿起那张薄薄的、却仿佛有千斤重的靶纸，指尖轻轻抚过那五个几乎重叠在一起的弹孔。
良久，他抬起头，目光如炬，首首地看向苏晚那双恢复了些许神采，却依旧带着惊魂未定的眸子。
他用一种极轻，却足以让苏晚毛骨悚然的声音，问了一句。
“你……到底是谁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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