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台更衣室的暖光灯在黑色过膝靴上流淌，苏清歌单脚踩在化妆凳上，指尖轻轻抚过靴筒外侧那道极细的裂纹。
皮革特有的触感透过指腹传来，像根细针轻轻扎进记忆——三年前的新人奖颁奖典礼，她正是穿着这双靴子站在聚光灯下，靴跟叩响舞台的声音比奖杯碰撞声更清晰。
"发什么呆？"沈墨抱着一摞演出服撞开半掩的门，黑色卷发被风掀得两缕，"你这双祖宗靴再穿下去，清音阁得给你定制护膝了。"她蹲下来捏了捏靴筒，指甲在裂纹处敲了敲，"说真的，你该听听公司的建议了。
上次我截到市场部数据，现在听众就爱甜腻口水歌，你非死磕原创......"
"沈姐。"苏清歌弯腰将另一只靴子套上，靴跟落地时发出清脆的"咔"声，"《山月行》在独立音乐榜挂了三周第一。"
"那又怎样？"沈墨把演出服甩在化妆台上，镜子里映出她翻到后槽牙的白眼，"你以为裴总监给你批原创预算是做慈善？
今早我去茶水间，听见他跟萧玉棠说——"
"苏小姐。"
突兀的男声打断对话。
陈明远捏着张A4纸站在门口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弯成虚伪的月牙，左手无名指的翡翠戒指闪着冷光。
作为清音阁资历最老的制作人，他总爱穿熨得笔挺的衬衫，此刻袖口却沾着星点咖啡渍，像刻意留下的"亲民"痕迹。
"总部临时改了今晚首播的歌单。"他把纸递过来，指尖在《恋爱ing》那行字上点了点，"就这首，八点整准时开唱。"
苏清歌接过纸的瞬间，指甲在"恋爱ing"三个字上掐出浅痕。
她抬眼时睫毛轻颤，声音像浸了冰碴："陈老师，三天前确认的是《松间雪》。"
"总部的决定。"陈明远推了推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滑过她的靴子，"你懂的。"最后西个字说得极轻，尾音却像根刺，扎得人后颈发紧。
沈墨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角。
苏清歌低头，看见自己攥着纸的手在发抖，指节泛白，连带着过膝靴的裂纹都跟着颤动。
三年前也是这样——她第一次站上大舞台，后台有人往她琴箱里塞断弦，是这双靴子的跟钉，在慌乱中踢开了试图捡走断弦的手。
"清歌？"沈墨的声音突然放软，"时间快到了。"
首播间的追光灯在头顶亮起时，苏清歌的耳麦里传来导播的倒数："五、西、三......"她望着镜头上方的红色提示灯，喉结动了动。
《恋爱ing》的前奏响起，甜腻的电子音像团棉花堵在喉咙口，她突然想起今早沈墨截的那条私信——"清歌姐姐，我奶奶听《山月行》熬过了化疗"。
"你是空气但是好闻胜过了氧气......"
第一句歌词出口时，苏清歌的手指无意识抠住麦克风支架。
副歌部分的高音来得比记忆中更早，她的声线在"ing"的尾音处突然破了，像被人用力扯断的丝线。
弹幕瞬间炸开。
"我去！首席车祸现场？"
"三年没出爆款，果然江郎才尽。"
"这走调也太明显了吧？"
苏清歌盯着镜头里自己泛白的嘴唇，耳麦里的伴奏声突然变得刺耳。
她看见"棠棠的小月亮"的ID在弹幕里刷屏："清音阁首席就这？
我家玉棠妹妹清唱《采莲曲》都比这稳。"那是林小棠的账号，她记得上个月在奶茶店，这姑娘举着相机追拍萧玉棠时，身上穿的正是萧玉棠后援会的应援服。
"接下来是互动环节......"主持人的声音像隔了层毛玻璃，苏清歌的指尖触到耳麦开关，突然听见后台传来沈墨的尖叫："谁动了清歌的耳返？
这音效调得根本没法唱！"
她的动作顿住。
过膝靴的裂纹在追光灯下泛着冷光，像道被撕开的伤口。
"抱歉。"苏清歌对着镜头扯出个极淡的笑，指节抵着发烫的麦克风，"今天状态不太好。"她摘下耳麦的瞬间，首播间的嘈杂声突然灌进耳朵，林小棠的新评论还在刷新："建议清音阁让贤，二弟子萧玉棠才是真·首席。"
黑色过膝靴的跟钉叩在舞台上，发出清脆的回响。
苏清歌踩着这声音走向后台，走廊的穿堂风掀起她的裙摆，露出靴筒那道细纹——三年前它护着她的骄傲，今天，该轮到她护着它了。
后台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依次亮起，苏清歌刚抬起右腿要跨进化妆间，突然听见“咔嗒”一声脆响。
她低头，黑色过膝靴的跟带正从根部断裂，像被利刃齐崭崭削断的琴弦，露出底下泛着冷光的金属接口。
“清歌！”沈墨从化妆间冲出来时，发梢还沾着刚才摔碎的化妆镜渣子，“那老东西绝对是故意的——”她的话卡在喉咙里，顺着苏清歌的目光看向那截断裂的靴跟，瞳孔猛地缩紧，“这是上个月才送进工坊保养的定制靴，跟带用的是意大利进口的犀牛皮……”
苏清歌蹲下身，指尖抚过断裂处。
皮革纤维呈现出不自然的毛躁，像是被某种尖锐工具反复剐蹭过。
三年前新人奖那晚，这双靴子陪她走过后台十二级台阶，每一步都稳得像钉进地面的钉子；上个月去山区做公益演出，它踩着碎石路陪她唱完《山月行》，跟带连道褶子都没多。
“沈姐。”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轻，“查监控。”
沈墨掏出手机的手在发抖，美甲在屏幕上敲出急促的哒哒声：“我现在就调后台监控——”话音未落，化妆间里突然传来“哗啦”一声，是方才被她摔碎的化妆镜残渣又被碰倒了。
苏清歌起身时，断裂的跟带擦过小腿，像道无形的伤口在渗血。
凌晨一点的酒店套房，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在苏清歌脸上投下斑驳光影。
她蜷在沙发里，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眼尾发青。
半小时前沈墨黑进后台监控，画面里穿清洁工制服的身影在她换衣时蹲在靴架旁，袖口闪过的翡翠反光——和陈明远左手那枚一模一样。
“叮”的一声，微博推送弹出新热搜。
苏清歌指尖一抖，“苏清歌翻车实录”的词条己经从榜首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“《断肠吟》mv预告”。
她点进去，画面里是水墨晕染的江南雨巷，镜头扫过青石板时突然切到首播片段：她站在追光灯下，喉结因走调而微微发颤，眼尾却还凝着股不服输的傲气。
评论区最顶上的热评被顶到十万赞：“真正的歌手，该有破音的勇气。”配图是张模糊的截图，只能看出是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，侧影轮廓像把淬过冰的刀。
“这账号注册时间是今天凌晨。”沈墨抱着平板挤过来，发顶翘着根没梳顺的卷发，“IP地址在沉氏大厦——”她突然噤声，平板上的监控画面跳转到另一个场景：穿银灰色西装的男人将文件推过数据公司的谈判桌，桌角的铭牌写着“沉氏资本特别助理”。
苏清歌盯着画面里男人推文件的手。
那双手骨节分明，指腹有常年握钢笔的薄茧，在按下“确认”键时，腕间露出半截墨色袖扣，像滴落在宣纸上的浓墨。
“流量曲线从十点开始反转。”沈墨滑动屏幕，蓝色数据柱从“负面”区域陡然攀升，“现在超话里全是‘心疼清歌姐坚持原创’、‘车祸现场反而真实’……”她突然顿住，“清歌，你记不记得三年前新人奖那晚，颁奖词里有句‘歌者无畏’？”
苏清歌没说话。
她弯腰捡起沙发缝里的靴跟，内侧用细银线绣着的“歌者无畏”西个字在台灯下泛着微光。
那是她刚进清音阁时，用三个通宵绣上去的，针脚歪歪扭扭，现在被岁月磨得发亮。
“明晚有个庆功宴。”沈墨突然说，“天音传媒办的，说是要安抚今晚的舆论……”她的声音渐低，盯着苏清歌手里的断靴跟，“需要我帮你挑双新靴子吗？”
苏清歌把断靴跟放进随身带的檀木匣，匣底铺着她每次演出的票根。
“不用。”她指尖抚过匣盖上的云纹，“我让人把这双靴子修好。”
窗外的霓虹灯突然暗了一瞬，又重新亮起。
苏清歌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，眼尾的青影被灯光染成暖橘色。
她想起评论区那个神秘账号，想起监控里那双手按下确认键的模样，想起《断肠吟》mv预告里自己走调的片段——有人在替她把破碎的声音，重新拼成一把锋利的刀。
檀木匣“咔嗒”合上时，沈墨的平板又弹出新消息。
苏清歌瞥见屏幕角落的未接来电，备注是“沉氏陆”。
她没说话，只是将檀木匣抱得更紧了些。
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传来脚步声，由远及近。
苏清歌抬头，看见玻璃上倒映出一道颀长身影，西装下摆被穿堂风掀起一角，露出的袖扣在黑暗中泛着墨色幽光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TFTB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