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雪的指节叩在铁门上的瞬间，门内的声控灯“啪”地亮起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推开门时带起的风卷着档案封皮的浮灰，在光束里打着旋儿。
沈墨正背对门站在调音台前，听见动静转过脸，发梢还沾着方才被萧玉棠助理撞乱的碎钻——那是庆功宴上为苏清歌设计的造型配饰，此刻却成了她眼底慌乱的反光。
“沈姐。”程雪的声音发颤，攥着泛黄乐谱的手往前送了送，“你当年留给我的《断肠吟》初稿……”
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她记得那是2003年的雪夜，福利院后巷的梧桐叶冻成了脆片，她把用报纸裹了三层的谱子塞进程雪怀里，说“等我攒够钱赎琴”时，指腹蹭过的毛边还带着体温。
此刻展现在眼前的谱纸边角，一道月牙状的划痕格外刺眼——那是她十西岁在陆家做琴童时，被大少爷的机械表刮破的。
“有意思。”
刺耳的女声从门口炸开。
萧玉棠不知何时挤了进来，酒红色晚礼服的肩带滑到臂弯，涂着玫瑰金甲油的手指正戳向陆沉舟的袖扣，“陆家少爷的袖扣编号，和这道划痕的弧度……该不会是当年教你弹《高山流水》的初恋？”
陆沉舟的下颌线骤然绷紧。
他站在阴影里，袖扣在壁灯下折射出冷光，与乐谱上的划痕严丝合缝。
沈墨后退半步，后腰抵上调音台的金属边缘，喉结动了动：“萧小姐喝多了。”
“喝多的是你吧？”萧玉棠踉跄着逼近，忽然盯着苏清歌的过膝靴笑出声，“你看你家歌姬的靴子——”
苏清歌这才察觉靴筒裂缝处渗出幽蓝荧光。
方才扯断靴带时崩开的搭扣，此刻正像某种机关，将裂缝撑成一道窄窄的光刃，恰好映在程雪举起的乐谱内页上。
泛黄的纸背浮起一行铅笔字：“致小雪，等我带你去看海。”那是沈墨十二岁时的字迹，笔画还带着福利院习字课的生硬。
“沈墨。”陆沉舟的声音像淬了冰，抬手按下腕间表盘暗键，“三年前你说‘不愿困在金丝笼里’的录音带，现在要播放吗？”
程雪突然举起乐谱，用靴缝的荧光对准陆沉舟的录音设备：“要听真相？先解释沈姐为什么把婚约合同锁在——”
“咔嗒。”
庆功宴现场的首播声从沈墨的手机里炸响。
苏清歌望着宴会厅大屏幕上自己举着对比图的画面，忽然注意到镜头扫过陆沉舟时，他袖扣的反光与程雪手中的乐谱重叠成某种符号。
她下意识摸向过膝靴的裂缝，指尖触到夹层里另一张纸——是沈墨上周塞给她的，说“万一我出事，你替我交给程雪”。
“沈墨当年放弃继承权……”
苏清歌的低语被推门声截断。
萧玉棠的助理举着手机冲进来，屏幕里全是“陆沉舟初恋是沈墨”的热搜。
程雪猛地合上乐谱，封皮上的灰尘簌簌落在苏清歌的靴面上，与裂缝里的荧光混作一团，像极了二十年前福利院后巷的雪——沈墨曾说，等攒够钱，要带她去看真正的海。
而此刻，陆沉舟的目光正穿过人群，与苏清歌的视线相撞。
他腕间的表盘暗键还未完全弹回，录音设备的红灯在黑暗里明明灭灭，像某种未说出口的答案。
苏清歌的指节扣住耳钉的瞬间，金属凉意顺着耳垂窜进脊椎。
她望着沈墨泛白的唇，想起三天前对方塞给她靴筒夹层时说的“如果我出事，你就用这枚能当U盘的耳钉”——原来那些深夜里沈墨对着调音台发呆的侧影，那些被萧玉棠故意撞乱造型后红着眼眶重新粘碎钻的凌晨，都是在为这一刻铺路。
“沈墨当年放弃继承权，是为了救福利院被拖欠的医药费。”她的声音不大，却像根细针戳破了满室喧嚣。
耳钉尾端的微型接口精准卡进陆沉舟录音设备的插槽，电流声里突然炸出道带着鼻音的女声：“院长，钱我垫上，但要保证小雪能做心脏手术。”是沈墨二十岁的声音，比现在更清亮些，背景里混着消毒水味和仪器嗡鸣，“婚约合同我签，但陆先生得把挪用的三百二十万连本带利打回账户。”
萧玉棠的冷笑僵在嘴角。
她涂着玫瑰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酒红色晚礼服的肩带彻底滑到胳膊肘也顾不上提：“陆氏基金会的捐款记录——”
“叮。”
宴会厅的大屏幕突然自动切换信号源。
花白头发的男人坐在红木书桌后，眼角皱纹里浸着湿意：“当年挪用福利院资金的是我……沈小姐用婚约要挟，保住了三百个孩子。”陆沉舟父亲的声音透过音响扩散，他脖颈处的红痣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，“是我对不起她，是我……”
沈墨的膝盖猛地撞上调音台。
她伸手去捂嘴，却碰落了发间最后一颗碎钻，亮晶晶的小玩意儿滚到程雪脚边——那是方才被萧玉棠助理撞乱的庆功宴造型配饰，此刻在程雪沾着乐谱灰尘的鞋尖旁，像滴凝固的泪。
“沈姐！”程雪的手机在掌心震动，境外服务器的提示音刺得人耳膜发疼，“正在下载当年的医疗档案……”
“不用下了。”陆沉舟的机械表突然亮起幽蓝荧光，表盘暗键弹出的细索连接到墙上的投影仪，监控画面里，裴无欢穿着黑色连帽衫，凌晨三点的病房顶灯在他镜片上投下白影。
他戴着橡胶手套翻找床头柜，最后抽出个泛黄的病历本塞进怀里——正是程雪方才攥得发皱的《断肠吟》初稿同款纸页。
苏清歌的过膝靴突然发出“咔”的轻响。
她下意识抬起腿，靴筒裂缝里渗出的荧光在地面投出张模糊的纸影——被修改过的手术同意书，患者姓名栏“程雪”两个字被洇开的墨迹晕染，原主治医生的签名处盖着“作废”红章，下方歪歪扭扭签着“沈墨”，是十西岁时福利院习字课的生硬笔画。
“这不可能！”萧玉棠扑过去要抢投影仪线，发梢扫过程雪怀里的乐谱，封皮上的浮灰簌簌落在苏清歌靴面，与裂缝里的荧光纠缠成二十年前的雪。
程雪猛地合上乐谱，纸页摩擦声里混着她发颤的低语：“当年手术前一天，沈姐说要去见个‘能解决医药费的人’……”
陆沉舟的手指悬在机械表上方，监控画面里裴无欢将病历本塞进外套内袋的动作被无限放大。
他转头看向沈墨时，目光软得像要化掉：“三年前你说‘不愿困在金丝笼里’，其实是发现裴无欢篡改了程雪的医疗记录，怕我查到他背后的境外势力？”
沈墨没有回答。
她盯着地面上苏清歌靴缝投出的手术同意书，突然笑了一声，眼泪却砸在调音台上，溅起细小的水花：“我以为……我以为只要把证据藏在《断肠吟》里，藏在清歌的靴子里，藏在程雪的记忆里，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……”
“知道什么？”
阴恻恻的男声从门口传来。
裴无欢捏着份泛黄的合同站在光里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着冷光。
他指尖的打火机“咔嗒”一声亮起，火光照得合同边缘卷起焦黑：“沈小姐当年伪造医疗记录骗婚？还是说……”
“裴总监来得正好。”陆沉舟的机械表荧光骤然暴涨，“不如说说你手机里那个境外加密文件夹，存的是沈小姐当年的手术记录，还是萧小姐收买我助理的转账截图？”
裴无欢的手指抖了抖。
打火机掉在地上，在合同边缘烧出个黑洞。
他盯着陆沉舟腕间的表，又看向苏清歌靴缝里的荧光，最后将目光锁定在程雪怀里的乐谱上——那里藏着他二十年来最想销毁的秘密。
而此刻，庆功宴的首播镜头正对准这方寸之地。
大屏幕上，陆沉舟的袖扣反光与程雪乐谱封皮的划痕重叠成某种符号，苏清歌过膝靴的裂缝里，未完全投射的医疗记录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，像枚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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