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清歌的靴跟碾过积水时，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。
后台走廊的顶灯在她抬头的瞬间又闪了闪，那道银色导线正顺着墙缝往更衣室门底钻，像条吐着信子的蛇。
她摸了摸靴跟暗扣——那里还藏着陆沉舟刚塞进来的加密U盘，金属边缘硌得小腿发疼。
"清歌！"沈墨的声音从更衣室里撞出来，带着惯常的不耐烦，可尾音却在发颤。
门虚掩着，能看见她正半蹲着，声波探测仪的蓝光在她镜片上跳动，"快来！"
苏清歌推门的力道有点重，门框撞在墙上发出闷响。
沈墨手边的工作台铺满了拆下来的灯光控制模块，金属零件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。
探测仪屏幕上跳动的波纹突然扭曲成锯齿状，沈墨的指甲掐进仪器边缘："看这个频率——"她拽过苏清歌的手腕按在探测仪上，"和你声纹共振时的震颤波型重叠了。"
苏清歌的指尖触到仪器的瞬间，后槽牙猛地一酸。
那些被暴雨模糊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：决赛夜舞台上方突然故障的追光灯，录音棚里总比别人慢半拍的返听系统，甚至三天前她在练习室唱到高音时，天花板掉下来的那片墙皮......原来所有"意外"都不是意外。
"叶青梧在灯光系统里埋了电磁干扰器。"沈墨扯下一根藏在灯座里的细导线，导线末端沾着蓝色胶痕，"那些'故障提示'的闪烁频率，正好能掩盖声纹采集信号——他们一首在偷录你的声纹。"
更衣室的门"吱呀"一声被风推开。
陆沉舟的影子先漫进来，雨水顺着他西装下摆滴在地上，在两人脚边积成小水洼。
他手里攥着个黑色U盘，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："星海娱乐的离岸账户流水。"他将U盘插入苏清歌过膝靴的暗扣，全息投影在潮湿的空气中炸开，绿色数据流像藤蔓般缠上三人——"叶青梧实验室的设备采购款，每一笔都绕着沉氏的股权熔断机制走。"
苏清歌盯着投影里跳动的数字，忽然想起暴雨里陆沉舟说的"密钥"。
原来从《断肠吟》的第一个音符开始，他就在等这个机会——用她的声纹做锁，用星海的罪证做钥匙。
"好一招请君入瓮。"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平时轻，像片飘在风里的羽毛，"所以你让我在暴雨里唱那首高音域的《破阵》？"
"暴雨会干扰他们的声波定位。"陆沉舟的指节抵在她靴帮暗扣上，隔着皮革都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，"但你的高音域能穿透雨幕，把干扰器的位置震出来。"
话音未落，更衣室的顶灯突然爆了。
玻璃碎片砸在工作台边缘的声响里，苏清歌看见阴影里转出个人影。
叶青梧的白大褂沾着雨水，左胸别着的"天音传媒技术总监"工牌闪着冷光，他右手举着个银色控制器，表面刻着脑机接口的螺旋纹路："苏小姐的声纹确实漂亮。"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，"只可惜，舞台承重柱里的液态金属，只要一声高音就会——"
"坍塌！"苏清歌的瞳孔骤缩。
她想起下午彩排时，舞台左侧承重柱传来的异常嗡鸣，想起陆沉舟在暴雨里启动的熔断倒计时......原来真正的杀招不是股权，是这根藏在钢铁里的"软刀子"。
"试试？"叶青梧拇指按在控制器红色按键上，"你现在唱个高音C，整个舞台都会变成废墟——包括你那位财阀先生的股权密钥。"
沈墨的动作比苏清歌的反应更快。
她抄起桌上的造型师剪刀，手腕翻转时，常年盘发的银簪从发间滑落。
剪刀带着破空声扎进控制器按键缝隙，金属碰撞的脆响里，叶青梧的拇指被卡得鲜血淋漓。
"沈小姐的手速，倒像练过十年飞镖。"陆沉舟不知何时站到了叶青梧身侧，他的腕表红宝石映着对方脸上的冷汗，"不过更有意思的是......"他扯下叶青梧领口的工牌，背面贴着张泛黄的便签，"天音传媒的技术总监，怎么会有星海娱乐的入职申请表？"
叶青梧的脸色瞬间惨白。
苏清歌的靴跟无意识地碾了碾地面，靴底暗扣的U盘硌得脚踝生疼。
她的视线扫过工作台，碎灯片里映出自己的脸——眼尾泛红，瞳孔因为紧张缩成针尖。
而在更远处的镜子里，控制台的金属外壳闪着冷光，上面密密麻麻的按键像张咧开的嘴。
"清歌。"陆沉舟突然出声。
他的声音很轻，却像根钉子钉进空气里。
苏清歌转头时，看见他对着她微微颔首，腕表上的熔断倒计时还剩"00:15:32"——那些跳动的数字，和控制台按键的排列方式，竟一模一样。
叶青梧突然发出一声闷吼，他猛地甩脱沈墨的剪刀，控制器砸在地上的瞬间，苏清歌听见控制台方向传来"咔嗒"一声。
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过膝靴，暗扣不知何时弹开了一道细缝，U盘的金属边缘在阴影里泛着冷光。
暴雨又开始下了。
雨水拍打屋顶的声响里，苏清歌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脊椎爬上来。
那是舞台上站在追光灯下时的热，是暴雨里声纹共振时的颤，是陆沉舟将密钥塞进她靴底时，那句"只有你的声纹能解开"的温度。
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靴跟，那里还残留着声纹共振后的余温，像团压在鞋底的火。
控制台的红灯突然开始闪烁。
苏清歌抬起脚。
过膝靴的皮质在灯光下泛着柔润的光，靴跟的金属钉在地面敲出清脆的响。
她望着控制台的方向，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盖过了雨声——那声音里有陆沉舟的腕表轻响，有沈墨探测仪的波纹，有叶青梧控制器的嗡鸣，还有，她喉间蠢蠢欲动的、即将破茧的高音。
"清歌？"沈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。
苏清歌没有回头。
她盯着控制台的金属外壳，看着自己的影子在上面摇晃。
雨水顺着发梢滴在靴面上，她忽然笑了，很小声，却像根点燃的火柴："沈墨，你说过舞台上的光最会骗人。"她的靴跟又往前挪了半步，金属钉在地面刮出细长的痕迹，"但这次......"
她的视线落在控制台最下方的按键上，那里有道极浅的划痕——和陆沉舟腕表表盘的裂痕，分毫不差。
"我来拆穿它。"当苏清歌的靴跟在地面上碾出最后一道细痕时，她的后槽牙咬得生疼。
控制台红灯的闪烁频率，与陆沉舟腕表上的熔断倒计时完全一致——这是他昨夜在暴雨中贴在她耳边所说的“破局密码”。
“沈墨，退到墙角。”她侧头时，发梢扫过沈墨紧握剪刀的手背，“记得护住探测仪。”
沈墨的呼吸声突然变得粗重，但在触碰到她掌心的温度后，立刻又变得微弱。
经纪人倒退两步时，银簪从松散的发髻中滑落，在工作台边缘磕出一道白色痕迹——苏清歌还没来得及细想，控制台的警报声便己刺破耳膜。
她抬起右腿。
过膝靴的皮革在应急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，靴跟金属钉折射出的冷光恰好落在控制台最下方的那道划痕上。
那是陆沉舟腕表表盘的裂痕，是他们在暴雨中进行声纹共振时，他悄悄按在她手心的“坐标”。
“咔嚓——”
靴跟重重落下的瞬间，苏清歌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一丝颤动。
这并非恐惧，而是长久隐藏的锋芒终于要冲破束缚的悸动。
在控制台金属外壳裂开的声响中，无数蓝色数据流如活物般涌出，在潮湿的空气中交织成网——那是叶青梧实验室的设备采购单，是李慕白与境外账户的资金往来记录，甚至还有萧玉棠跪在对方脚边递合同的监控画面。
“！”
一声怒吼撞在墙上。
更衣室的门被撞开的刹那，雨水裹挟着腥味灌了进来。
李慕白的机械义眼闪烁着猩红色的光，左半边脸因义眼过热而泛起不自然的潮红，“毁了我的数据？你以为沉氏能护着你——”
他的手指刚碰到西装内袋里的遥控器，右眼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。
电磁脉冲波如无形的浪涛袭来，苏清歌的耳膜瞬间刺痛，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。
“低头！”
陆沉舟的声音带着破风的锐响。
苏清歌本能地蜷缩身体，一道银光从她耳边擦过——那是他西装袖扣弹出的纳米屏蔽罩，透明的薄膜在两人之间撑起一个半圆，脉冲波撞在上面溅起细碎的蓝光。
“接着！”
陆沉舟扔出的东西带着沉氏徽章的冰冷触感。
苏清歌抬头时，正好对上他被雨水打湿的双眼——那里涌动着她从未见过的炽热，如同藏在冰山下的岩浆，“声纹密钥，只有你的高音才能激活。”
她紧紧握住那枚钥匙。
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，与靴跟暗扣里的U盘产生了细微的共振。
暴雨拍打屋顶的节奏突然与她的心跳重合，记忆中《断肠吟》的旋律在她喉间翻涌——那是他们初次相遇时，他在后台递给她的曲谱，是他说“你的声线是最好的武器”时，眼中闪烁的星辰。
“叶青梧，你藏在承重柱里的液态金属，”苏清歌转身时，靴跟碾过叶青梧掉落在地上的控制器，“是不是也怕我的高音？”
她的声音开始拔高。
这不是练习室里克制的清越，也不是舞台上收放自如的婉转，而是在暴雨中被陆沉舟点燃的、带着破釜沉舟之势的颤动。
声纹波撞在纳米罩上，使得薄膜泛起金色的涟漪，密钥在她掌心发烫，顺着血管传遍西肢百骸——这是属于她的、独一无二的频率。
“叮——”
密钥嵌入靴跟裂缝的瞬间，整个场馆的灯光突然炸裂。
聚光灯化作流动的星河，追光灯变成银色的箭，就连后台的应急灯也开始旋转，将李慕白的交易记录、税务造假证据，甚至境外账户的加密代码，全部投射在更衣室的墙上。
“首播信号被反制了！”沈墨的探测仪发出刺耳的蜂鸣声，“他们的屏幕现在全是这些——”
话还没说完，场馆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。
苏清歌透过更衣室的窗户望去，能看到舞台大屏上炸开的红色弹幕，“李慕白税务造假”“星海娱乐操纵选秀”的字样像火舌般蔓延，将刚才还在为萧玉棠欢呼的观众席，烧成一片寂静的荒原。
李慕白的机械义眼“滋啦”一声熄灭。
他踉跄着撞翻工作台，沈墨的银簪“当啷”一声滚到苏清歌脚边。
苏清歌弯腰去捡时，瞥见银簪尾端刻着极小的“沈”字，而簪头缝隙里，似乎夹着半张泛黄的照片——是一位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和一位穿着旗袍的女子，背景是“沉氏集团1987年春”的烫金字样。
“清歌。”陆沉舟的手覆上她的后颈，带着雨水的凉意，“该去前台收网了。”
苏清歌将银簪塞进袖管。
她望着陆沉舟被雨水浸透的西装，突然想起昨夜他说“等这局结束，有些事要告诉你”时欲言又止的神情。
而此刻，沈墨正蹲在工作台前，用身体挡住某个闪着蓝光的存储设备——那设备的形状，极像老式的影像投影仪。
暴雨仍在继续。
但苏清歌知道，属于他们的晴天，即将来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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