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砸在车窗上，雨刮器疯狂摇摆，仍刮不净倾泻的水幕。陈宇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边缘，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掉的机油黑痕。后视镜里，那栋墙皮斑驳的筒子楼缩成灰蒙蒙的小点，最终被雨帘吞没。
“空调太冷？”林悦调低出风口，指尖拂过他绷紧的手背。
陈宇摇头，目光落在仪表盘荧蓝的里程数字上。这辆崭新SUV的皮革味混着林悦发梢的柑橘香，甜得发腻。他摇下车窗，一股裹挟着铁锈和烂菜叶的湿气猛地灌进来。
“咳咳……你干嘛呀！”林悦慌忙关窗。
“闻闻人味儿。”他扯了扯嘴角，喉结滚动。高档小区地下车库的冷白光刺得他眯起眼，车轮碾过环氧地坪的摩擦声异常清晰。保安小跑着撑伞过来，笑容标准得像印刷品：“陈先生，车位B区07，我带您过去。”
电梯镜面映出两人身影。林悦的新羊绒裙泛着柔光，而他的旧夹克肩头洇着一圈洗褪色的油污，像块丑陋的补丁。指纹锁“嘀”一声滑开，玄关的感应灯次第亮起，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头顶水晶吊灯碎钻般的光。
“喜欢吗？”林悦踢掉高跟鞋，赤脚踩上温热的实木地板，“三居室，朝南，主卧带弧形落地窗……”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荡出轻微回音。
陈宇没说话。他走到落地窗前，二十二楼的高度将城市压成一片模糊的灯海。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，像无数只急切的手在拍打。视野右下角，一片低矮的厂区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——正是他挣扎了五年的地方。他仿佛还能看见张哥叉腰站在车间门口骂人的唾沫星子，听见老旧冲床单调的撞击声。
厨房传来哗哗水声和林悦哼歌的调子。他走过去，倚着门框。她正把一只印着卡通兔的旧马克杯放进崭新得反光的消毒柜，旁边是一套骨瓷镶金边的杯具。
“旧的就扔了吧。”林悦没回头。
“用惯了。”他拿起杯子，杯口有一道细微的磕痕，是去年生日她送的。
手机震了一下，王姐的名字跳出来：“李强下午把张德彪叫进办公室，锁门谈了半小时。张出来时脸是青的，首接去财务部了，好像在查什么单子。小心。”
陈宇盯着屏幕，指尖发凉。李强那条毒蛇，果然没打算冬眠。他想起车间大会那天，李强盯着他背影的眼神——阴冷粘腻，像淬了毒的针。
“怎么了？”林悦擦着手走过来，瞥见他手机，“王姐？厂里又出事了？”
“李强在翻旧账。”他把手机揣回兜里，旧马克杯握在掌心，温热的陶瓷抵着皮肤，“可能想从报废单或损耗单里找茬，给我扣个‘职务侵占’的帽子。”
林悦脸色微变，随即柳眉倒竖：“他敢！我让刘律师……”
“不急。”陈宇打断她，目光扫过客厅里堆着的奢侈品购物袋，“悦悦，钱是盾牌，不是刀。李强在厂里盘踞十几年，关系网扎得深。硬碰硬，就算赢了也一身腥。”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，雨幕中的城市灯火扭曲成一片斑斓的色块，“得让他自己把脖子伸进绳套里。”
林悦从背后环住他的腰，脸颊贴在他微凉的夹克上：“那你想怎么做？”
“等。”陈宇握住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，声音沉静，“等蛇出洞，等他把尾巴露出来。”他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，那张被车间机油和汗水浸透的脸，正一点点褪去温顺的壳，露出底下冷硬的棱角。“在那之前……”他顿了顿，转身看她，“我们是不是该去拜访一下你那位‘古董专家’朋友了？”
林悦一怔：“周教授？看花瓶？”
“不，”陈宇的视线落在玄关柜子上那个不起眼的粗陶花瓶上——那是从出租屋带来的唯一“摆设”，灰扑扑的瓶身甚至有一道细微的裂痕。“看他。”他眼神锐利起来，“我想知道，一个亿的彩票奖金，到底够不够买下‘大启王朝’战承胤将军的命。”
落地窗外的雨更急了，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，瞬间照亮陈宇眼底翻涌的暗潮。玻璃上，李主管阴鸷的脸似乎一闪而过，像水底浮出的苍白鬼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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