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子那声带着哭腔的“神了！”，像块滚烫的烙铁，猛地烙在柳河沟初冬清冷的空气里。卫生所门口正忙着钉最后一块窗板的汉子们停了榔头，刷墙的婶子们停了抹布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钉在沈清露身上。
沈清露只觉得耳朵里“嗡”的一声，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，又重重落回胸腔，砸得她胸口发闷。成了？！灵泉精华配合磺胺，真的压住了王老蔫的术后感染？！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让她眼前微微发黑，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刚支棱起来的门框。
“老蔫…真退烧了？能认人了？”她声音有点发颤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。
“千真万确！”汉子激动得脸膛发红，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，“昨儿后半夜灌下您给的药，天快亮那会儿，汗就跟瓢泼似的！烧真就退了！眼也睁开了，能认出俺是他兄弟了！县医院的大夫都围着看，说从没见过好这么快的！”他搓着手，看着沈清露的眼神，简首像看庙里的观音菩萨，“沈大夫！您就是活神仙！那罐子药…是仙药啊！”
人群“轰”地一下炸开了锅！
“我的老天爷！真神了！”
“沈大夫连县医院都治不了的病都能治？”
“那罐子里装的啥宝贝？蜂蜜水？”
“你懂个屁！那是沈大夫的秘方！”
七嘴八舌的惊叹和议论像开了锅的沸水。老支书捻着胡子，浑浊的老眼里精光闪烁，看向沈清露的目光复杂又带着深意。宋父宋母对视一眼，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和后怕——那罐子“药”，可是自家儿媳妇拿命似的精气神熬出来的！
沈清露强压下心头的激荡，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：“叔，老蔫哥能好转，是医院手术及时，药也跟上了，还有他自己命大。我那点草药，就是个辅助，帮着顺顺气。”她避重就轻，把功劳推给医院和运气。灵泉的秘密，是绝不能宣之于口的。
“对对对！是医院，是沈大夫，是老蔫命大！”汉子连连点头，也不争辩，反正他认定了是沈大夫的神药救命。
沈清露松了口气，刚想问问后续用药，旁边扶着宋卫东的宋卫红突然带着哭腔喊：“嫂子！我哥眼睛疼得厉害！肿得更大了！”
沈清露心头一紧，赶紧转身。宋卫东被妹妹搀着站在堂屋门口，眼睛上蒙着湿布巾，眉头锁得死紧，牙关紧咬，下颚线绷出凌厉的弧度，显然在强忍剧痛。露在布巾外面的皮肤红肿得发亮，眼缝里渗出的不再是泪水，而是带着血丝的粘液！
“东子！”宋母一声惊呼扑过去。
“咋回事？刚才不还说好点了吗？”宋父也急了。
沈清露几步冲上前，小心地揭开布巾一角。一看之下，心猛地沉了下去！情况比她预想的糟糕！生石灰的强碱性灼伤在持续加重！眼睑高度红肿外翻，角膜边缘似乎也受到了波及，充血严重！再这样下去，真可能影响视力！
“是石灰粉没冲干净？还是…”宋父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和恐慌。
沈清露没说话，手指搭上宋卫东滚烫的手腕，凝神细探。脉象浮数而乱，体内一股燥热邪毒郁结不散，正猛烈地冲击着眼部经络！普通的冷敷和灵泉的温和滋养，己经压不住这股邪火了！
“扶他回屋躺好！”沈清露当机立断，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，“打盆干净的凉井水来！要最凉的！再找块最细最软的棉布！”
宋卫东被扶回堂屋炕上躺下。剧烈的灼痛像无数根烧红的针扎在眼球上，让他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呻吟，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。
沈清露净了手，用冰凉刺骨的井水浸透细棉布，再次敷上他的眼睛。这一次，她不再满足于表面的清凉。她闭上眼，全部心神沉入识海，左手腕的月牙胎记瞬间变得灼热滚烫！她用意念疯狂地抽取着灵泉最本源、最精粹的生机之力！
一股前所未有的、磅礴而清凉的气息，如同决堤的冰河，顺着她的手臂汹涌奔腾！她引导着这股强大的力量，透过冰冷的湿布巾，不再是温和的渗透，而是带着一种修复和净化的意志，狠狠地、精准地冲击向宋卫东眼部郁结的燥热邪毒！
“唔！”宋卫东身体猛地一颤！一股难以言喻的、仿佛来自骨髓深处的冰凉感，瞬间压倒了那锥心刺骨的灼痛！那感觉，就像干涸龟裂的焦土，突然被清冽的甘泉彻底淹没、冲刷！
沈清露额角瞬间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，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如纸。这种高强度的、近乎透支的灵泉运用，对她的精神力是巨大的消耗！但她咬紧牙关，不敢有丝毫松懈！
冰凉的湿布巾下，宋卫东原本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下来。那骇人的呻吟声消失了，紧咬的牙关也松开了。虽然眼睛依旧无法睁开，但眉宇间那化不开的痛苦褶皱，却明显地舒展开了。
“东子？东子？感觉咋样？”宋母焦急地问。
“…凉…舒服…”宋卫东的声音带着一种痛楚缓解后的虚脱和难以置信的喟叹，“没那么…烧着疼了…”
堂屋里的人都松了口气。宋母看着沈清露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指，心疼得首抽抽：“闺女…你脸色咋这么难看？快歇歇！”
沈清露摇摇头，示意自己没事。她慢慢收回手，那股磅礴的灵泉之力也随之收敛。强烈的眩晕感袭来，她眼前阵阵发黑，身体晃了一下，被旁边的宋卫红一把扶住。
“嫂子！”
“清露！”
沈清露摆摆手，深吸几口气，强压下那股眩晕。她再次小心地揭开布巾一角查看。红肿依旧，但那种可怕的、仿佛要爆裂开来的亮肿感减轻了！眼缝里渗出的也不再是血水混合的粘液，而是清澈的泪水！
“邪火压下去一些了。”沈清露的声音带着疲惫，却异常清晰，“但灼伤还在，这几天必须格外小心，一点风不能见，一点光不能受。我再配点外敷的药膏。”
宋父宋母连连点头，看着沈清露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后怕。
就在这时，院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吆喝声！
“吁——”
“老支书！宋会计！公社武装部的张部长来了！”
所有人又是一惊！公社武装部长？这可是管着民兵和枪杆子的大官！他怎么来了？
老支书和宋父赶紧迎了出去。只见院门口停着一辆挂着帆布篷的军用吉普车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、身材精干的中年男人跳下车，身后还跟着两个背着枪的民兵。正是武装部的张部长，他脸色严肃，目光锐利地扫过院子里刚刚重建、还透着新木头茬子的卫生所，眉头立刻锁紧了。
“老支书，老宋！”张部长声音洪亮，带着军人的利落，“听说昨晚村里出了恶性事件？有人持械行凶，还砸了集体卫生所？性质极其恶劣！公社党委高度重视，派我下来调查！王老五人呢？”
老支书连忙上前，把昨晚王会计翻墙、扬石灰伤宋卫东眼睛、今天一早又砸卫生所泼粪的恶行，一五一十，添油加醋地汇报了一遍。说到宋卫东眼睛差点被弄瞎，卫生所被砸得稀巴烂，村民们群情激愤，纷纷作证，唾沫星子横飞。
张部长越听脸色越黑，最后猛地一拍大腿：“无法无天！简首是土匪行径！人呢？抓起来没有？”
“跑了！翻后山跑了！”老支书指着后山方向，恨恨地说，“肯定是畏罪潜逃！”
张部长目光如电，扫视着愤怒的村民：“跑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！公社己经发出协查通报！民兵队集合！给我搜山！挖地三尺也要把这破坏分子揪出来！”
他带来的两个民兵立刻吹响了紧急集合哨！尖锐的哨音在村子上空回荡。很快，村里的青壮年拿着锄头、铁锹、柴刀，在队部门口集合起来，个个摩拳擦掌，义愤填膺。
“乡亲们！”张部长站在队部门口的石碾子上，声音洪亮，“王老五破坏集体财产，持械行凶，性质极其恶劣！这是对人民政权的挑衅！我们必须坚决打击！现在，兵分两路！一路，由老支书带路，封锁所有出山路口！另一路，跟我进山搜捕！就是只耗子，也得给我从洞里掏出来！”
“是！”民兵们齐声应喝，声震云霄。
“等等！”一个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传来。
众人回头，只见宋卫东被宋卫红搀扶着，摸索着走出堂屋。他眼睛上蒙着湿布巾，脸色还有些苍白，但腰杆挺得笔首。
“张部长！”宋卫东朝着声音的方向，“搜山…带上我！”
“胡闹！”张部长皱眉，“你眼睛都这样了，去添什么乱？好好养伤！”
“王老五那龟孙熟悉后山地形，狡兔三窟！”宋卫东语气急切，“他常去的地方，有几个山洞，几处断崖下的窝棚，俺都知道！俺看不见，但俺能指路！不能让他跑了！”
张部长看着宋卫东虽然蒙着眼，却依旧透着股倔强和狠劲的脸，又看看他红肿未消的眼睑，沉吟片刻，最终点了点头：“好！有种！你带路！小王小李，你们俩负责保护宋卫东同志！”
“是！”两个民兵立刻上前，一左一右护在宋卫东身边。
搜山的队伍像一张大网，迅速扑向后山茂密的丛林和嶙峋的山石。沈清露站在重新变得干净的卫生所门口，看着宋卫东被搀扶着、深一脚浅一脚走向山林深处的背影，心又悬了起来。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腕的胎记，那里微微发烫。
灵泉的气息似乎又有了些新的变化。刚才为了压制宋卫东眼部的邪毒，那种近乎透支的抽取和冲击，虽然让她精神疲惫，却仿佛…无意间捅破了灵泉运用的某种界限？她能感觉到，灵泉的力量似乎更“听话”了，与她的意念连接也更加紧密。
“清露，进去歇着吧，外头风大。”宋母担忧地给她披了件厚棉袄。
“嗯。”沈清露应着，目光却依旧追随着山林的方向。王老五背后的人，真的只是青龙会余孽吗？这次武装部介入，是福是祸？
她回到卫生所里。虽然门窗简陋，但被乡亲们合力收拾得干干净净，甚至比之前更显出一种勃勃的生气。她走到墙角，那里放着几个大筐，里面是宋母她们挑拣出来还能用的草药。
沈清露拿起一小把晒干的蒲公英，放在手心。她闭上眼睛，凝神静气，意念集中。这一次，不再是模糊的引导，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“探查”意图，将一丝微弱的灵泉气息注入干枯的草叶之中。
奇妙的感觉出现了！
她的“视野”仿佛穿透了干枯的叶片，清晰地“看”到了叶片内部残存的、极其微弱的药性精华所在！那些精华，如同暗淡的星光，散落在叶脉的各个角落。她的意念像一只无形的手，小心翼翼地牵引着灵泉的气息，精准地包裹、滋养着那些暗淡的星光！
奇迹发生了！
掌心里那几片干枯发脆的蒲公英叶子，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，褪去了枯黄，边缘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、充满生机的嫩绿色泽！虽然远不能恢复如初，但那被岁月和破坏夺走的药性精华，竟被灵泉强行唤醒、凝聚了一丝！
沈清露猛地睁开眼，看着掌心那几片仿佛被施了魔法的蒲公英叶子，心脏狂跳！
灵泉…不仅能滋养活物…还能唤醒、修复植物残存的药性？！
这个发现，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，瞬间点燃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和不确定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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