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金鼎资本”的玻璃幕墙在晨光中反射着冰冷的光，像一块巨大的、毫无温度的金融仪表盘。苏砚心裹紧风衣，指尖无意识着口袋里那枚“金币”胃药的金属棱角。凌默走在她身侧，两人间的气氛因解剖室的发现而凝滞。
电梯平稳上升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机械运行的轻微嗡鸣。苏砚心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，胃里残留的药片凉意尚未完全驱散张伟那“资本溃疡”带来的阴郁感。凌默则半眯着眼，像只假寐的豹子，但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的警觉。
“17层，财务中心。”机械女声播报。
电梯门无声滑开。
门外并非预想中忙碌的开放式办公区。灯光明亮得刺眼，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空气清新剂混合的、过于刻意的洁净气味，却奇异地透着死寂。几个穿着统一制服、戴着“金鼎物业”胸牌的保安面无表情地站在入口处，像一排人形立牌。他们身后，原本开阔的办公区被临时拉起的警戒带分割，穿着深色制服的警察身影在其间沉默穿梭。
“凌队，苏法医。”负责现场的技术组长老赵迎上来，脸色不太好，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，“现场保护得还行，但……有点邪门。”
“邪门？”凌默挑眉，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区域。格子间工位整齐得过分，电脑屏幕漆黑，绿植蔫头耷脑，空气中那股刻意营造的“正常”感下，确实有种说不出的违和。
“张伟的独立办公室在里面。”老赵引路，压低声音，“死亡时间初步判定是昨晚11点到凌晨1点。门反锁，窗户完好。现场没打斗痕迹，除了……他办公桌上那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文件，和地上摔碎的咖啡杯。”
他们穿过警戒带。苏砚心敏锐地察觉到一些职员远远投来的目光，那些眼神里混杂着恐惧、窥探和一种难以言喻的……心虚？尤其当她目光扫过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、顶着两个巨大黑眼圈、正被警察低声询问的年轻男职员时，对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，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。
“那是谁？”苏砚心低声问旁边的女警小吴。
“王宇，张伟的助理，”小吴撇撇嘴，“吓坏了，问十句答不出一句完整的，就反复念叨‘不是我’、‘别找我’，跟中了邪似的。哦，还有清洁工李阿姨，早上第一个发现的，在休息室缓着呢，也吓得够呛。”
苏砚心点点头，目光若有所思地在王宇佝偻的背影上停留片刻。
张伟的办公室位于角落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CBD景观，此刻却像一幅冰冷的背景板。红木办公桌上一片狼藉，文件散落得到处都是，一个印着公司logo的马克杯摔碎在昂贵的羊绒地毯上，褐色的咖啡渍己经干涸。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咖啡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金属锈蚀味？
苏砚心戴上手套，目光如同精密的扫描仪，掠过桌面每一寸。凌默则蹲下身，仔细查看地毯上咖啡杯的碎片分布和溅射痕迹。
“挣扎痕迹不明显，”凌默站起身，指着桌角一处极其细微的刮擦痕，“更像是……突然脱力？或者受到极大惊吓时猛地撞了一下？”
苏砚心没说话，她的注意力被桌角垃圾桶吸引。里面除了几张废纸团，还有一个被捏扁了的、印着“金玉满堂”字样的金色巧克力锡纸球。她用小镊子夹起它，锡箔纸上残留着清晰的指纹压痕，显示出主人捏它时用了极大的力气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沙…沙沙……”
一阵极其轻微、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，毫无征兆地在苏砚心右后方的空气里响起！
她猛地转头！
就在离她不到两米的、一组靠墙的铁皮文件柜前，空气诡异地扭曲了一下！光线仿佛穿过了一层晃动的毛玻璃！
紧接着，一个半透明的、轮廓模糊的人影，如同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，倏然显现！
那人影穿着深灰色、样式老旧的夹克，身形瘦削，头发花白凌乱。他背对着苏砚心和凌默，正以一种极其鬼祟、又带着神经质般急切的姿态，跪在地上，双手疯狂地在文件柜最底层的缝隙里抠挖着什么！他的动作机械而重复，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焦虑和绝望！
“谁？！”凌默厉喝出声，手瞬间按向腰间！他的反应快如闪电，但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——那影子太诡异了！
苏砚心瞳孔骤缩，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向头顶，又在下一秒冻结！她认出了那个背影！是林国栋！那个在“金玉满堂”地下金库离奇死亡、胃里同样塞满金箔的上一任财务主管！他的残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？
“凌队！”苏砚心声音紧绷，指向那扭曲的光影，“文件柜前！人影！”
凌默顺着她的手指看去，眼神锐利如刀，眉头却紧紧锁起。他看到的，只有那组冰冷的铁皮文件柜，柜门紧闭，缝隙里积着薄灰，空空如也！哪有什么人影？
“苏法医？”凌默的声音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，“你看到什么？”
苏砚心心头巨震！凌默看不见？！只有她能看见？！
就在这一问一答的瞬间，那半透明的林国栋残影似乎挖到了东西！他猛地将手从缝隙里抽出，摊开的掌心赫然躺着一枚……金光灿灿、边缘带着清晰齿纹的**金币**！他死死攥住金币，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，然后猛地将金币塞向自己嘴的位置（尽管那里只是一片模糊的光影）！
“他在吞金币！”苏砚心脱口而出，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寒意！
“什么？”凌默目光如炬，依旧只看到空无一物的文件柜，“吞什么？苏法医，你确定？”
“非常确定！”苏砚心强迫自己冷静，语速飞快，“半透明人影，林国栋！他在柜子底下挖出一枚金币，正在往嘴里塞！动作重复，像…像一段卡住的录像！”
她的话音刚落，那吞金币的残影猛地一颤，如同信号彻底中断的雪花屏，“滋啦”一声，瞬间消散在空气中！仿佛从未出现过！只留下文件柜前那片微微扭曲的空气，也迅速恢复了正常。
办公室内一片死寂。技术组的人面面相觑，不明所以。老赵疑惑地看着苏砚心。凌默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，他相信苏砚心的专业判断，这意味着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复杂和诡异。
“凌队！苏法医！”小吴突然从门外探进头，脸色有点发白，“那个助理王宇…刚在走廊上突然发疯似的对着空气又抓又挠，还大喊‘别给我！我不要！’，然后一头撞在墙上晕过去了！还有清洁的李阿姨，在休息室一首哭，说看见…看见林主管在厕所隔间里数金币…”
苏砚心和凌默对视一眼，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寒意。
“林国栋的残影…”苏砚心低语，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成型，“不是只有我能看见。接触过张伟，或者说…与金鼎资本财务问题深度绑定的‘负债者’…都能看见？”
“负债者？”凌默咀嚼着这个词，眼神锐利地扫过门外那些噤若寒蝉的职员，“精神污染？还是…某种超自然的索债？”
市局证物室，气氛比金鼎资本的办公室更加凝重。凌默将现场报告摔在桌上：“王宇醒了，精神崩溃，只会念叨‘金币…他要把金币塞给我…’。李阿姨稍微好点，但语无伦次，说林国栋的幻影在厕所隔间里反复数金币，还对她笑，问她要不要…分担一点。”他看向沉默的苏砚心，“你看到的，和他们描述的核心一致：林国栋，金币，重复动作。这绝不是巧合。”
“是污染。”苏砚心声音冰冷，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，“林国栋和张伟的死，都指向那个‘金玉满堂’的非法金库。他们生前被金币的贪欲扭曲，死后…这种扭曲的能量，或者说‘时墟污染’，依附在金币相关的物品或执念上，正在侵入现实。目标就是那些背负着财务压力、内心存在巨大亏空感的人。‘负债者’是它最好的载体和放大器。”
她拿起现场证物袋里那个从张伟垃圾桶中找到的、被捏扁的金色巧克力锡纸球：“这东西就是引信。张伟死前接触过它，王宇作为助理很可能也接触过张伟桌上的文件或物品，李阿姨负责清洁…他们都成了污染扩散的节点！”
“污染节点…”凌默眼神一厉，“必须切断！否则恐慌蔓延，整个公司甚至相关接触者都会出问题！但怎么切断？物理手段对幻影无效。”
“或许…有办法。”一个苍老、略带沙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。
两人回头，只见证物室门口站着一位穿着朴素灰色中山装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。他手里捧着一个用绒布仔细包裹的长条形物件，正是档案科那位整天笑眯眯、据说年轻时在银行干了一辈子老会计的陈伯。
“陈伯？”凌默有些意外。
陈伯慢悠悠走进来，布满皱纹的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，眼神异常清明锐利，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。他将怀中的绒布包放在桌上，小心翼翼地揭开。
里面躺着一把算盘。并非古董，而是几十年前银行常用的那种老式红木算盘。框架暗红油亮，算珠是深褐色的牛角磨制，边缘己被岁月和无数次的拨动磨得圆润光滑。整把算盘透着一股沉稳、端肃的气息。
“小凌，小苏，”陈伯的目光扫过凌默和苏砚心，最后落在那个金色锡纸球上，眉头深深皱起，“你们说的‘污染’，老头子我不太懂那些新词儿。但你们说的‘鬼影’、‘金币’、‘负债’…我大概明白是什么东西了。”
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算盘光滑的横梁，发出轻微的低鸣：“老话讲，‘不做亏心事，不怕鬼敲门’。反过来，心里有鬼，账上有亏，那些脏东西就有了缝可钻。你们说的林国栋，还有那个张伟，就是自己心里先破了洞，让‘账鬼’缠上了身。他们死了，这‘账鬼’的怨气没散，还在找替死鬼，找那些同样‘账目不清’的人。”
“账鬼？”苏砚心看着那古朴的算盘，“您是说，用这个能对付它？”
“试试看。”陈伯没多解释，他伸出布满老年斑的手，拇指和中指捏住算盘顶部的一颗算珠——那颗珠子似乎比其他的更乌沉一些。
他没有拨动，只是指尖凝聚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，对着那颗珠子，屈指——轻轻一弹！
“嗒！”
一声清脆、干净、带着奇异穿透力的脆响，骤然在安静的证物室里炸开！
这声音并不响亮，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瞬间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！苏砚心和凌默都感到耳膜微微一震，一股难以形容的、如同清泉涤荡、又带着金石铿锵之意的声波，瞬间扫过整个空间！
就在这声波荡开的刹那！
证物台上那个被装在密封袋里的金色锡纸球，猛地剧烈一颤！
“滋啦——！”
一声极其刺耳、如同电流短路般的尖鸣从锡纸球内部响起！肉眼可见的，一股极其稀薄、带着微弱金粉色泽的灰黑色雾气，如同被阳光照射的阴影，猛地从锡纸球表面被“震”了出来！那雾气扭曲着，隐约形成一个痛苦嘶嚎、双手死死捂住耳朵（如果它有耳朵的话）的微型人形轮廓！
这雾气人形只出现了不到半秒，就在那“嗒”的一声算珠余韵中，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烟尘，瞬间溃散、湮灭，消失得无影无踪！
与此同时，苏砚心和凌默都感到精神一清，仿佛一层无形的、令人压抑烦闷的薄纱被瞬间揭去。证物室里那股若有若无的金属锈蚀味也彻底消散了。
“嘶…”凌默倒吸一口凉气，看向陈伯的眼神充满了震惊。苏砚心也难掩讶色，紧紧盯着那把古朴的红木算盘。
陈伯缓缓收回手指，轻轻抚摸着那颗被弹过的算珠，仿佛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。他抬头看向两人，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洞悉世事的微光：
“看见了？‘账鬼’怕什么？怕的就是这‘清账’的声音！算珠一响，账目清明，魑魅魍魉，无所遁形！心不正，账不平，它就敢来。心放正，账算清，拿这‘定盘星’的声音一冲，它那点虚头巴脑的邪气，自然就散了架！”
他拍了拍算盘，语气斩钉截铁：“这‘算盘声波’，专破那些心里有鬼、账上生污引来的‘阴债幻影’！要驱散那姓林的鬼影，堵住这‘时墟污染’，还得靠它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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