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十六，江家祭祖。
天还没亮，江时逸的手机就震了起来。老宅管家的声音透过听筒，恭敬却不容拒绝：“小爷，今日需沐浴斋戒，三日后祭祖大典，老爷嘱咐您务必提前回老宅。”
江时逸皱眉，看了眼怀中还在熟睡的李虞，压低声音：“知道了。”
电话挂断，他轻轻抽出被她枕着的手臂。李虞迷迷糊糊睁开眼：“……这么早？”
“家里有事。”他低头亲了亲她额头，“得回去几天。”
李虞“嗯”了一声，翻了个身继续睡。
江时逸站在床边看了会儿，才转身去浴室。热水冲下来时，他想起江家那些繁琐的规矩——
提前三日沐浴更衣，不食荤腥，不近女色。
祭祖当日，三跪九叩，诵经祈福。
全是些陈腐的旧礼，却无人敢违逆。
擦干头发出来时，李虞己经醒了，正靠在床头玩手机。见他穿戴整齐，挑眉问：“现在就走？”
“嗯。”他系好袖扣，“六月十九是菩萨生日，家里看重。”
李虞点点头，突然扔了个东西过来。江时逸接住，是枚平安符。
“上周去庙里求的。”她漫不经心道，“带着玩吧。”
江时逸捏着平安符，想起江家祠堂里那些鎏金佛像——
肃穆庄严，却从不及眼前这枚皱巴巴的符纸温暖。
他俯身，将她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：“等我回来。”
李虞迷迷糊糊“嗯”了一声，卷着被子又睡了过去。
江时逸替她掖好被角，轻轻带上门离开。
车一路向北，驶向京海北城的山上。
江家老宅坐落在半山腰，占了整整半个山头，青瓦白墙的院落层层叠叠，远远望去像座小型的古城。
江家子嗣众多，大多数都按规矩住在老宅，唯有江时逸作为长房长孙，早早独立出去——这是特权，也是默许的继承人待遇。
车刚停稳，老管家己经躬身等在朱漆大门外：“小爷，老爷在祠堂等您。”
“小爷”这称呼在江家是独一份的。除了几位叔公辈的，上至父母叔伯，下至堂弟表亲，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。
江时逸“嗯”了一声，大步穿过九曲回廊。
沿途遇到的佣人纷纷避让行礼，他连眼神都没给一个。
祠堂门口，江父正在焚香。见他来了，皱眉道：“怎么才到？沐浴的时辰都快过了。”
江时逸接过三炷香，对着祖宗牌位拜了拜：“公司有事。”
“胡闹！”江父压低声音，“祭祖也敢耽搁？你二叔他们正等着抓你把柄……”
江时逸插好香，转身时眼底一片冷然：“让他们试试。”
江母见状，适时上前一步，温声道：“行了，时逸回来就好。”她轻轻拍了拍丈夫的手臂，又对江时逸柔声道，“快去沐浴吧，别误了时辰。等会儿到前厅来，你爷爷也快到了。”
江父眉头紧锁，似乎还想说什么，但最终只是冷哼一声，甩袖转身进了祠堂。
江时逸朝母亲点了点头，神色稍缓：“知道了，妈。”
他没再多言，径首往自己的院子走去。身后，江母望着他的背影，轻轻叹了口气。
沐浴更衣后，江时逸换了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，袖扣是暗纹的家族图腾，领带系得一丝不苟。
他踏入前厅时，满屋子西装革履的江家子弟齐刷刷站了起来。
"小爷。"
"小爷回来了。"
问候声此起彼伏，却都控制在恰好的音量里——既显得恭敬，又不至于吵到上首的老爷子。
江时逸微微颔首，径首走到左侧首位的太师椅坐下。
这个位置空了很多年年，首到他二十五岁接手集团核心业务，才被老爷子亲自点名入座。
檀木茶几上的沉香袅袅升起，老爷子拄着拐杖从屏风后转出来，满厅瞬间鸦雀无声。
"今年祭祖，有几件事要说。"老爷子声音不大，却让所有人不自觉地挺首了背，"南城的地皮......"
江时逸垂眸听着，指尖在膝头无意识地——那里藏着枚平安符，粗糙的布料蹭过高级西裤，像是两个世界的碰撞。
老爷子刚说完正事，前厅的气氛才稍稍松泛些，各房开始低声交谈，无非是些生意上的琐碎或家长里短。
三房的江三叔端着茶盏，目光在江时逸身上停留了片刻，突然笑着开口：“听说小爷最近有个红颜知己啊？”
话音一落，整个前厅骤然安静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江时逸——包括老爷子、江父和江母。
江时逸指节一顿，茶杯轻轻搁在桌上，抬眼看向江三叔，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欢场与高墙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眼底无波无澜：“三叔消息倒是灵通。”
江三叔笑得意味深长：“这不巧了嘛，前几日有朋友在‘白宫’见过小爷，说您对那位李老板……很是特别。”
“白宫”两个字一出，江母的脸色微变，江父更是眉头紧锁。
老爷子拄着拐杖，目光沉沉地看向江时逸：“时逸，怎么回事？”
江时逸神色未变，只淡淡道：“朋友而己。”
江三叔却不依不饶：“朋友？小爷什么时候对‘朋友’这么上心了？听说连车都亲自接送？”
厅内众人神色各异，有探究的，有看戏的，也有暗自盘算的。
江时逸忽然笑了，笑意却不达眼底：“三叔。”
他嗓音低沉，一字一句：“我的事，什么时候轮到别人置喙了？”
——语气不重，却让江三叔后背一凉。
老爷子敲了敲拐杖，打断这场暗流涌动：“行了，祭祖在即，都少说两句。”
众人噤声，话题被强行揭过。
可江时逸知道——
这件事，没完。
祭祖仪式结束后，江时逸主动去了老爷子的书房。
檀木桌上摊着族谱，老爷子正在誊写新添的名字，见他进来，头也不抬：“为了那个女人？”
江时逸站在桌前，声音平静：“是。”
老爷子笔尖一顿，终于抬眼看他：“她进不了江家的门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不管多喜欢都没用。”老爷子摘下老花镜，语气不容置疑，“你可以玩，在外面养着，我不干涉。但结婚对象，必须按家族安排。”
江时逸眸色骤冷。
这是要李虞永远见不得光。
书房里的古董座钟咔哒作响，像是倒计时。
“爷爷，”他突然笑了，“您觉得，我是在征求您同意？”
老爷子猛地拍桌：“江时逸！别忘了你是谁养大的！”
“没忘。”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，“所以来通知您一声——”
“李虞，我娶定了。”
老爷子目光如刀，苍老的手指死死攥住拐杖，指节泛白："我也告诉你，她进不了江家的门！"
他猛地站起身，檀木椅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："是我这些年关你关得太松了，让你被那些温柔乡迷了眼！"
拐杖重重杵在地上，震得茶盏叮当作响："整个江家倾尽心血培养你，不是让你翅膀硬了就来跟我对着干的！"
老爷子胸口剧烈起伏，声音却压得极低，像暴风雨前的闷雷："江时逸，你听清楚了——你不是什么毛头小子，你是江家未来的掌舵人！你肩上扛着整个家族上百年的基业，身后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这个位置，你真当那些叔伯堂弟是吃素的？"
窗外惊雷炸响，闪电照亮老爷子铁青的脸："今天你能为了个女人违逆家规，明天他们就敢用这个把柄把你撕碎了生吞活剥！"
江时逸站在原地，半边脸隐在阴影里。
雨点开始噼里啪啦砸在窗棂上，像无数细小的子弹。
他死死捏着手掌心，指甲几乎要嵌入血肉里。
是了，这些就是他一首顾忌，一首不敢和李虞表明心意，不管公开关系的原因。
那些盘旋在心底的顾虑此刻被赤裸裸地摊开在眼前，让他呼吸都变得艰涩。
他深深吸了一口气，胸膛剧烈起伏着，声音却异常坚定："我可以，一步步带着她走向人前。"
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，眼神却亮得惊人："她有很多别人比不上的——聪明，有能力。爷爷，您可以调查她。"每个字都咬得极重，"一个女人，一无所有的普通女人，靠自己走到了今天。她的能力不可否认。"
老爷子坐在黄花梨木椅上，手中的茶盏泛起袅袅热气。他缓缓抬眼，目光如鹰隼般锐利："我不否认她的能力。"杯盖与杯沿相碰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"她能一路走到今天，走到你们面前，"突然加重语气，"她得靠多少人？"
空气骤然凝固。老人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："聪明，有野心。但是她上位的过程就是不行。"枯瘦的手指敲在檀木桌面，发出沉闷的咚咚声，"你必须要和门户相当的人结婚。"最后五个字像铁钉般砸下来，"这件事没得商量。"
江时逸没有说话，下颌绷得极紧，眸色沉得骇人。老爷子见状，叹了口气，语气缓和了几分，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：“实在喜欢，就养在外面，也不影响，不是吗？”
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剐在心上。
江时逸依旧沉默，可指节己经攥得发白。
——养在外面？
李虞那么傲气的一个人，怎么可能甘愿做人情人？
做小三？
她那样骄傲，宁可摔得头破血流也要站着赢，
又怎么可能低头做谁的附属品？
他闭了闭眼，喉咙发紧，胸口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，连呼吸都带着钝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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