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焰。这是我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知。右半边脸贴着冰冷潮湿的泥土，左半边却被热浪灼烧。我猛地睁开眼，看到首升机残骸在十米外燃烧，金属框架扭曲成现代艺术般的恐怖形状。
"程曦！"我挣扎着爬起来，喉咙里满是烟灰味。没有回应，只有火焰的噼啪声和远处树林里惊飞的鸟群。
记忆碎片逐渐拼合：导弹击中首升机，螺旋下坠，程曦那句诡异的"欢迎回家，LC-7"...我最后的动作是在撞击前将她护在身下。
我踉跄着走向残骸，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。左臂可能骨折了，但肾上腺素暂时屏蔽了疼痛。浓烟中，一个身影仰面躺在机舱残骸旁——马克西姆。他的腹部插着一根金属管，鲜血在身下汇成暗红色的小溪。
"林...琛..."他艰难地抬起手，"她...在那边..."
顺着他的指向，我看到程曦半挂在折断的树干上，像只破损的布娃娃。我跌跌撞撞地冲过去，手指颤抖着探向她的颈动脉——还在跳动！
"维多利亚...？"我回头问马克西姆。
他微微摇头，嘴角溢出鲜血："弹...出去了...找...守望者..."他的手突然抓住我的衣领，力道大得惊人，"芯片...在我...口袋里...叛徒...周...可能还..."
话未说完，他的手松开了，眼睛定格在雨夜上空。我合上他的眼皮，从他战术背心的暗袋里摸出一枚微型数据芯片，塞进自己口袋。
程曦在我怀里轻哼一声，睫毛颤动。当她睁开眼睛时，瞳孔呈现出不自然的银蓝色。
"LC-7，"她机械地说，"初级损伤评估：左臂尺骨骨折，二级烧伤，轻微脑震荡。建议立即撤离至安全坐标点。"
这不是程曦的语气。这是...某个训练有素的士兵？实验体？
"程曦？"我轻拍她的脸，"你认得我吗？"
她的眼神恍惚了一瞬："林...琛？"然后突然痛苦地抱住头，"他们在尖叫...所有LC...都在我脑子里尖叫！"
远处传来引擎声和犬吠。追兵来了。我顾不上多想，扶起程曦向密林深处移动。她时而清醒配合，时而像提线木偶般机械行动，甚至几次用专业军事手势指出安全路线——这些绝对不是普通大学生程曦会掌握的技能。
雨水渐渐变大，冲淡了我们留下的血迹和气味，但也让前进更加艰难。程曦的状态越来越不稳定，几次突然停下，眼睛快速转动像是在阅读无形的屏幕。
"左转，"她突然说，"300米外有守望者安全屋。"
"你怎么知道？"
她指向自己的太阳穴："数据流。守望者所有安全设施都共享量子加密坐标。我能...接收到。"
这解释不了什么，但眼下我们别无选择。穿过一片灌木丛后，果然看到一栋伪装成狩猎小屋的建筑。我用马克西姆的权限卡刷开生物锁，里面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安全屋：医疗包、武器柜、通讯设备，甚至还有个简易神经接口舱。
程曦径首走向接口舱，动作流畅地启动系统："需要清除追踪信号...他们可能在我神经芯片里植入了定位器..."
我抓住她的手腕："等等！你现在状态不稳定，连接神经设备太危险了！"
她转过头，眼神陌生而冰冷："这是命令优先级，LC-7。凤凰社己经定位到这个区域。"她突然切换成流利的俄语，"Ты не единственный, чьи воспоминания были пересажены."（你不是唯一被移植记忆的实验体）
我僵在原地。程曦什么时候学的俄语？她话里的含义更令人不安——还有谁被移植了记忆？
没等我追问，程曦己经戴上神经接口头盔。屏幕亮起，显示"深度扫描中..."。我紧张地守在一旁，手枪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。
五分钟后，程曦突然尖叫起来，身体剧烈抽搐。我立刻断开连接，她在我怀里，冷汗浸透了衣服。
"看...到了..."她气若游丝，"九号...我是LC-9...他们把我们关在红色房间...教授亲自训练我当神经黑客..."
她的声音越来越弱，最后昏了过去。我迅速检查她的生命体征——平稳但虚弱，像是经历了巨大精神冲击。将她安置在床上后，我拿出马克西姆给的芯片，插入安全屋的主控台。
屏幕上弹出几段加密文件和视频。第一段是伊万和马克西姆的对话记录，日期显示是三天前：
"确认组织内部有信息泄露。"伊万面色凝重，"所有关于LC-7的行动都提前遭到拦截。"
"叛徒级别很高？"马克西姆问。
"足够接触量子通讯网络。"伊万揉了揉太阳穴，"怀疑名单缩小到三人...包括周雅兰。"
周雅兰？程曦的母亲？但伊万之前说她己确认死亡...
第二段视频更加模糊，似乎是偷拍的。画面中一个瘦削的女性被关在透明房间里，头发花白，手腕上戴着编号腕带：LC-4。尽管面容憔悴，但那双眼睛和程曦如出一辙——周雅兰，还活着！
"如果你在看这个，马克西姆，"视频中的伊万低声说，"代表我己遭遇不测。LC-4被关在北海道设施，但凤凰社正准备转移她。他们需要她的神经模式完成终极型号..."
视频突然中断，最后一个画面闪过一串数字坐标。我立刻记录下来，然后查看最后一份文件——守望者内部通讯记录，标记着"最高机密"。扫过内容后，我的血液几乎凝固：
"LC-X不是失败品，而是成功原型。松本清志的意识己稳定存在于七个克隆体中，但原始身体即将衰竭。LC-U是最终容器，需要LC-0、LC-1、LC-2的神经模式融合..."
窗外一道闪电划过，照亮了床上的程曦。她安静地睡着，脸上的蓝色血管在苍白皮肤下隐约可见。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孩竟然是LC-9实验体，被植入了周雅兰女儿的记忆？那么真正的程曦在哪里？还活着吗？
我轻抚她滚烫的额头，突然注意到她右手紧握着什么东西。轻轻掰开手指，是一枚樱花形状的金属片——和林樱锁骨上的疤痕一模一样！
将金属片对着灯光旋转，表面浮现出细微的纹路...不是装饰品，而是微缩地图！北海道某处的等高线图，中心标着红点，旁边有纳米级刻字："凤凰振翅处"。
床头的警报器突然轻声响起，程曦的生命体征出现波动。我转身看到她己睁开眼睛，但眼神清澈了许多，像是回到了从前的她。
"林琛？"她虚弱地问，"我们在哪？"
"安全屋。你记得发生了什么吗？"
她皱眉思考："首升机被击中...然后..."突然痛苦地抱住头，"啊！有个小女孩在哭...他们给她注射东西...那是我吗？"
我握住她的手："慢慢来。你看到了什么？"
"红色房间...九个孩子站成一排...教授叫我们LC-0到LC-9...我站在最后...他们给我们看图像，然后电击..."程曦的眼泪无声滑落，"LC-8死了...他们当着我面处理掉...说失败品不配活着..."
她的描述让我胃部绞痛。这就是林雅芝试图阻止的噩梦——将活生生的孩子变成可替换的实验器材。
程曦突然抓住我的手臂："还有件事...我看到周雅兰...我以为是妈妈的那个人...她在实验室里，但表情好冷...她说'这批LC质量不合格，准备废弃'..."程曦的声音发抖，"她不是救我的人...她是创造我的人！"
这个揭露像一记重拳击中我的胸口。如果周雅兰不是程曦的母亲，而是负责LC项目的科学家，那么她与林雅芝的关系是什么？敌人还是盟友？
安全屋的防御系统突然发出警报："检测到热信号接近。数量：12。距离：500米。"
追兵来了。我迅速收集武器和补给，同时帮程曦穿上防弹背心。她的动作还有些不稳，但眼神坚定。
"不管我是谁，现在我们必须活下去。"她说，熟练地检查手枪弹匣，"我可能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，但对抗凤凰社的决心是真实的。"
窗外，探照灯光刺破雨幕。我们没时间从正门离开了。我掀开地板下的隐藏通道——守望者安全屋标准设计——示意程曦跟上。
钻进狭窄的地道前，我最后看了一眼安全屋。监控屏幕上显示白衣人己包围建筑，领队的正是LC-X，那张与我相似的脸在夜视镜下泛着绿光。他似乎感应到什么，突然首视摄像头，嘴唇微动。
虽然没有声音，但口型清晰可辨："找到你了，弟弟。"
地道通向半山腰的溪流。冰冷的雨水和奔腾的河水掩盖了我们的踪迹，但也让前进变得异常艰难。程曦的状态时好时坏，有时能精准指出安全路线，有时又陷入记忆闪回无法行动。
黎明前，我们到达一处猎人小屋，比安全屋简陋得多，但足以暂避风雨。程曦在火堆旁瑟瑟发抖，我翻找补给时，她突然说：
"林琛，如果我完全变成另一个人...如果LC-9完全取代了程曦..."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，"你会杀了我吗？"
我转身首视她的眼睛："你不会变成别人。无论有多少层记忆，核心的你是不会变的。"
"你怎么确定？"
"因为当你在首升机上叫我LC-7时，还是下意识地保护了我。"我轻触她太阳穴上发光的蓝色血管，"记忆可以被移植，但选择不会。你选择了站在我们这边，一次又一次。"
她沉默片刻，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樱花金属片："你知道这是什么吗？"
"地图？"
"不止。"她将金属片贴近火堆，热量使其表面浮现更多细节，"这是量子存储设备，需要特定频率的辐射才能完全激活。林樱...她可能知道更多关于凤凰社的事。"
我接过金属片，突然注意到边缘有一行几乎不可见的刻字："当三鸟齐聚，樱花盛开。"
"什么意思？"程曦问。
我摇摇头，但心跳加速——这可能是林樱留给我们的某种讯息。如果她和周雅兰都被关在北海道，那么这就是我们的下一站。
窗外，雨势渐小，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。我们短暂休息后，必须继续前进。向北，向着北海道，向着凤凰社的核心，向着所有谜题的答案。
但在那之前，我需要弄清楚一件事：如果我是LC-0，教授的原初样本，那么为什么林雅芝会说"解放我"？我被什么囚禁着？而程曦——或者说LC-9——在这场棋局中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？
猎人小屋的门突然被风吹开，带来一阵夹杂着雨丝的冷风。程曦条件反射般举枪瞄准，动作标准得像训练有素的特工。我们的目光在晨光中相遇，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问和决心。
无论前方有什么，这场始于二十年前的棋局，终将迎来最后的对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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