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全屋的浴室镜子上蒙着一层水雾。我用力抹开一块，盯着镜中那张陌生的脸——苍白、消瘦，眼睛下方挂着深重的阴影。二十多岁的身体，却有着西十岁灵魂的疲惫。热水冲刷着后背，蒸汽中混杂着廉价沐浴露的化学香味。
司机会在六点来接我，林薇是这么说的。但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才凌晨西点，整栋公寓安静得能听见水管里的水流声。我关掉水龙头，突然注意到浴室的排风口有些异常——金属网格边缘过于光滑，像是经常被拆卸。
某种首觉让我踮起脚，轻轻推了推排风罩。它无声地滑开，露出后面黑洞洞的通道。成年男性肯定钻不进去，但以我现在的身材...我看了眼挂着的浴袍腰带，一个危险的念头浮现。
五分钟后，我穿着浴袍，用腰带绑住手机当手电，艰难地在通风管道中爬行。金属管道壁冰凉刺骨，手肘和膝盖很快磨得生疼。管道呈T字形分叉，左边通向厨房，右边...
右边尽头是一扇微型金属门，大小仅够一人匍匐通过。门上没有锁，只有一个生物识别扫描器。我犹豫了一下，将右手拇指按上去——居然亮了绿灯。门无声滑开，一股冰冷的、带着防腐剂气味的空气涌出来。
管道尽头连接着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空间——隐藏在全套公寓墙后的实验室。约三十平米，纯白墙壁，中央是一张手术台般的金属床，周围环绕着各种监测设备。墙上贴满了照片、图表和便签，而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——其中至少一半照片上的人，是我。
不同时期的我。大学时代的我在图书馆熬夜；前世在恒泰加班到凌晨的我；甚至还有...我倒在办公桌上，手捂着胸口的照片——那是我前世猝死时的场景。
双腿突然失去力气，我不得不扶住墙壁才没跌倒。手机灯光扫过最近的墙面，那里钉着一份标着"Project Phoenix"的文件夹。翻开第一页，我的血瞬间凝固：
【实验对象：LC-7
状态：成功激活
记忆回溯完整度：87%
生理兼容性：91%
备注：迄今为止最稳定的重生案例，建议密切观察，收集意识跨越数据】
纸张在我手中簌簌发抖。LC-7...林琛的缩写加数字7？这意味着前面还有6个实验对象？而"重生"这个词被白纸黑字地印在官方文件上...
实验室角落的电脑屏幕突然亮起，显示出一串跳动的生理指标——正是我此刻的心率、血压和脑电波。这个房间在实时监测我，而系统显然认识我。
走近电脑，我颤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"LC-6"。屏幕闪烁，弹出"权限不足"的警告。再试"林宗南"，同样被拒。最后我输入"周铭"，这次系统竟然接受了：
【周铭，LC-1，初始记忆植入成功率23%，生理排斥反应严重，实验终止于1987/6/15。备注：意外事件导致数据丢失，建议后续实验加强安全措施】
1987年6月15日——周铭死亡的日子。那不是意外，而是一场失败的...实验？程曦的父亲竟然是第一个实验对象？我的胃部一阵绞痛，差点吐出来。
电脑旁的抽屉上了锁，但钥匙就挂在旁边的钉板上——实验室主人的极度自信，或者是个陷阱。抽屉里整齐排列着十几个U盘，每个都标有LC加数字。我找到LC-7，插入电脑。
视频文件自动播放。画面中，我——或者说，我的身体——躺在实验室中央的那张金属床上，头上连接着电极，胸口贴着监测贴片。日期是三个月前，我"重生"回来的那天。
镜头外传来林薇的声音："第七次尝试，记忆包完整度95%，生理年龄22岁。"她走进画面，穿着白大褂，手里拿着平板电脑，"对象死亡时间与激活时间间隔37秒，创下新纪录。"
画面中的我突然剧烈抽搐，监测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。林薇却显得异常冷静："典型的记忆冲突反应，给他注射镇静剂，加强脑波抑制。"
视频戛然而止。我呆坐在椅子上，冷汗浸透了浴袍。这不是重生，而是某种...科学实验？我的记忆被移植到了一个年轻的身体里？而林薇，从一开始就是这一切的操控者？
胸口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剧烈。我蜷缩在地上，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——前世的办公室、今生的面试现场、恒泰的走廊、一个从未见过的白色房间...这些记忆像锋利的玻璃碎片在大脑中搅动，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，哪些是被植入的。
监测仪器疯狂报警，但实验室门锁着，没人会来救我。我挣扎着爬向金属床，上面散落着几支药剂。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再死一次...我颤抖着抓起一支标有"镇静剂"的注射器，毫不犹豫扎进大腿。
药物起效的速度快得惊人。疼痛如潮水般退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平静。天花板在视野中旋转、扭曲，最后定格成一片纯净的白色。恍惚中，我听见一个声音——不是林薇的，而是一个苍老的男声：
"记忆是世界上最精密的迷宫，孩子。你以为走出了迷宫，其实只是进入了另一层。"
白光中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，穿着白大褂，满头银发。"林琛，或者我该叫你LC-7？"老人俯下身，但我看不清他的脸，"记住，死亡不是终点，遗忘才是。而她...正在让你遗忘真正重要的东西。"
"谁...是谁..."我的舌头像灌了铅。
"教授？"林薇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，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，"您不该在这里！"
"时间不多了，孩子。"老人迅速往我手里塞了什么东西，"找到LC-5，他会告诉你真相..."
一阵刺耳的电子噪音后，影像消失了。我猛地坐起，发现自己仍躺在实验室地上，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，上面写着一串数字：0509。
浴室方向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。"林琛？"林薇的呼唤由远及近，"你在哪？"
我迅速将纸条塞进浴袍口袋，挣扎着爬起来关闭电脑屏幕。当林薇的脚步声停在实验室门外时，我己经回到了通风管道，正手脚并用地往回爬。
"林琛！"林薇的声音突然从正下方传来。我僵在管道里，透过金属网格看到她就站在浴室中央，仰头盯着排风口，眼神锐利如鹰。"我知道你在里面。出来。"
没有退路了。我慢慢爬回浴室，推开排风罩跳下来，浴袍上沾满灰尘。林薇站在一步之外，己经换上了职业套装，手里拿着我的干净衣服和那个专用手机。
"好奇心会害死猫。"她冷冷地说，目光扫过我浴袍口袋的异常凸起，但没有点破，"司机提前到了。穿好衣服，我们有个董事会要参加。"
"董事会？现在才凌晨五点。"
"特别会议。"她递过衣服，"我父亲突然回来了，带着他的爪牙们。他们知道你，现在要'评估'你。"
我接过衣服，纸条在口袋里像块烧红的炭。"评估什么？"
"你是否够格成为下一个LC。"她转身走向门口，语气平静得可怕，"或者像前六个一样，被处理掉。"
浴室门关上后，我迅速展开纸条。除了0509这串数字，背面还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：【LC-5还活着，他在等你】。
穿好衣服时，手机突然震动。一条来自未知联系人的信息：【别相信她说的任何话，你根本不是第一个。今天董事会是个陷阱，从后门离开，现在。附：你最喜欢的那本小说是《百年孤独》，对吗？】
我盯着最后一行字，寒意从脊背窜上来。《百年孤独》——这是我前世最爱的小说，但今生的"我"从未读过。知道这个的，只有...前世的我。
又一条信息紧接着进来：【记住0509，那是你真正的生日。不是系统里的那个。】
镜子里的我面色惨白如鬼。如果连生日都是假的，那么"林琛"这个名字，这个身份，又有多少是真实的？
楼下传来汽车喇叭声。林薇在催了。我深吸一口气，将纸条吞进肚子，然后做了个决定——不是走向前门，而是再次爬进那个通风管道。
这一次，我要找到LC-5，无论他在哪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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