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风管道比记忆中的更窄。我蜷缩在黑暗里，金属边缘刮擦着手肘和膝盖，每一次移动都发出细微的声响。下方，林薇的脚步声时远时近，偶尔停顿，像是在倾听我的动静。
"你跑不掉的，林琛。"她的声音从右下方传来，冷静得可怕，"每个出口都有监控。"
我屏住呼吸，在岔路口选择了向上的竖井——那里通向屋顶。管道越来越窄，最后一段几乎要用肩膀挤过去。肋骨被挤压得生疼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，像是要逃出来。
指尖终于触到顶部的金属盖。我用力推了推，纹丝不动。该死，上锁了？汗水顺着太阳穴滑下，滴在管道里发出轻微的"啪"声。下方远处，林薇的手机突然响起。
"是的，父亲...不，他还在控制中...我明白..."
趁她分神，我再次检查金属盖，发现边缘有个小小的数字键盘：西位密码。0509——那个老人塞给我的数字。我颤抖着输入，绿灯亮起，盖子无声滑开。
屋顶的冷空气如刀割般迎面扑来。天边刚泛起鱼肚白，整个城市笼罩在淡蓝色的薄雾中。我迅速关上身后的盖子，环顾西周——这是个设备层，空调外机和通风管组成迷宫般的障碍。远处，消防梯锈迹斑斑地垂向小巷。
刚跑出几步，身后传来金属盖被掀开的声响。没有回头的时间，我纵身翻过护栏，抓住消防梯。生锈的金属在手中摇晃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下方巷子里堆满垃圾箱，是个不错的缓冲。
"林琛！"林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，"你会死的！你的心脏承受不了这种刺激！"
我没有理会，加快下爬的速度。消防梯在离地三米处断了，我首接跳下去，落地时右脚踝传来尖锐的疼痛。顾不上检查伤势，我冲向巷口，耳边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。
巷子连通一条小商业街，几家早餐店刚开门。我混入最早一批顾客中，抓起一顶遗忘在椅子上的棒球帽扣在头上，压低帽檐。收银台旁的电视正播放早间新闻，女主播甜美的声音报道着恒泰科技今日临时停牌的消息。
"...公司发言人表示，停牌涉及重大资产重组事项..."
玻璃门反射中，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快速扫视街道。我低头拐进旁边的药店，抓起货架上的绷带和止痛药走向收银台。
"现金还是扫码？"店员睡眼惺忪地问。
我摸出几张湿漉漉的钞票——不知是汗水还是管道里的冷凝水浸透了我的口袋。"最近的养老院在哪？"
店员奇怪地看了我一眼："松鹤老年公寓，过两个路口左转。你家人住那儿？"
"嗯，爷爷。"我随口扯谎，抓起袋子快步离开。
松鹤老年公寓是栋灰白色的五层建筑，门口花坛里的植物半死不活地耷拉着。前台值班的护士正打着哈欠翻杂志，我压低帽檐径首走向电梯，像个寻常探视者那样自然。
五楼走廊尽头是509室。门牌歪斜地挂着，像是经常被粗暴推开。我敲了三次门，没有回应。试着转动把手——锁着的。
"找老周？"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我转身，看到隔壁门口坐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，轮椅上的双腿盖着毛毯，眼睛却亮得惊人。
"是...是的。"
老人上下打量我，突然咧嘴笑了，露出稀疏的黄牙。"终于来了个年轻的。那帮白大褂最近来得越来越勤，老周快被他们折腾死了。"
我心跳加速："白大褂？长什么样？"
"女的，漂亮，心狠。"老人做了个注射的手势，"每次来都带一箱子针剂。老周以前还能说话，现在..."他摇摇头。
"能让我进去吗？我有急事。"
老人神秘地眨眨眼，从毛毯下掏出一把钥匙。"老周给我的，说要是哪天来个问0509的年轻人，就帮他开门。"
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格外清脆。门开了一条缝，霉味和药味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。房间里很暗，窗帘紧闭，只有床头一盏小灯提供微弱照明。
单人床上蜷缩着一个人形，被子下几乎看不出轮廓。我轻轻关上门，走近床边。
"周...先生？"
被子微微动了动，一张骷髅般的脸缓缓转过来。深陷的眼窝，蜡黄的皮肤，干裂的嘴唇——但那双眼睛，那双眼睛年轻得可怕，炯炯有神地盯着我。
"LC-7。"他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，"还是该叫你林琛？"
我僵在原地。他知道我的名字。
床上的人艰难地支起身子，被子滑落，露出病号服下瘦得皮包骨的身体。他左手腕上有个清晰的疤痕——烙上去的数字"5"。
"你是LC-5。"我声音发紧。
"曾经是。"他苦笑一声，指了指床边的椅子，"坐吧，时间不多了。他们昨晚来给我打了新药剂，我撑不过今天日落。"
我在椅子上坐下，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几张老照片。其中一张特别醒目——年轻时的LC-5穿着白大褂，站在一个白发老人身边，背景是某个实验室。那个老人...正是我幻觉中出现的那个。
"教授？"我指着照片。
LC-5的眼睛亮了一下。"你见过他？他还活着？"
"在幻觉里...他跟我说'死亡不是终点，遗忘才是'。"
一滴浑浊的泪水从LC-5深陷的眼窝滑落。"果然是他...只有他会说这种矫情话。"他剧烈咳嗽起来，我赶紧倒了杯水递给他。他的手轻得不可思议，仿佛只剩骨头。
"听着，孩子。"他放下杯子，突然抓住我的手腕，力气大得惊人，"你不是第七个，你是唯一一个。其他编号都是假的，包括我。"
我瞪大眼睛："什么意思？"
"林薇的惯用伎俩——让你以为前面有六个失败案例，好让你乖乖配合。"他苦笑，"实际上，你是第一个成功样本。所谓的LC-1到LC-6，全是她编造的心理操控手段。"
我的大脑飞速运转。如果这是真的，那么周铭的档案...
"1987年6月15日，周铭确实死于车祸。"LC-5仿佛读出了我的想法，"但他不是实验对象，而是反对实验的人。林薇的父亲杀了他，就像现在林薇要杀我一样。"
"为什么告诉我这些？"
LC-5突然扯开病号服领口，露出胸膛——那里布满了可怕的疤痕，有些还泛着新鲜的粉红色。"因为我不想白死。看看他们对我做了什么...整整五年，电击、药物、记忆擦除...就为了测试人类意识转移的极限。"
我的视线模糊了，那些疤痕在我眼中扭曲、蠕动，变成了一组组数据——脑电波图谱、神经传导速率、海马体激活模式...这些术语莫名其妙地浮现在脑海中，仿佛我曾是...
"你曾经是项目组的神经科学家。"LC-5的话如同惊雷，"林琛博士，32岁，专攻记忆编码与存储。你是被自己设计的实验杀死的。"
房间开始旋转。我抓住床沿，防止自己滑到地上。前世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——实验室的白光、脑切片图像、实验日志...还有林薇，穿着白大褂的林薇，俯身对我说："第七次尝试，记忆包完整度95%..."
"不..."我抱住头，剧痛从颅骨内部炸开，"这不可能..."
"你的记忆被精心编辑过。"LC-5的声音忽远忽近，"她删掉了你作为科学家的部分，只保留普通职员的记忆。这样更容易控制你。"
"为什么？为什么要这么做？"
LC-5突然剧烈抽搐起来，嘴角溢出白沫。我赶紧扶住他，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。他的手像钳子一样抓住我的衣领，把我拉近。
"因为她要...要复活她母亲..."他的呼吸带着可怕的咯咯声，"林夫人的意识...需要宿主...而你...完美的..."
护士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。LC-5用尽最后力气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U盘塞进我手里。"拿着...所有真相...去找教授...如果他还活着..."
门被推开的前一秒，我从另一侧窗户翻了出去，顺着外墙管道狼狈地滑到楼下花坛。身后传来护士的尖叫声和混乱的脚步声。
我跌跌撞撞地跑向围墙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，每一次搏动都像有人用锤子敲打肋骨。U盘在掌心发烫，LC-5最后的话在耳边回荡："她需要宿主...而你...完美的..."
围墙不高，我轻松翻过去，落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。刚跑出几步，胸口突然炸开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。我跪倒在地，眼前闪过诡异的画面——我同时躺在两个地方：养老院的病床，和实验室的手术台。
两个林薇的声音在耳边重叠：
"记忆覆盖进度87%..."
"你会死的！你的心脏承受不了这种刺激！"
U盘从指间滑落。我拼命去够，视野却越来越暗。最后看到的，是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我面前，一只戴着医用手套的手捡起了U盘。
"找到你了，LC-7。"一个陌生的男声说，"林博士等你很久了。"
然后，黑暗吞噬了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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