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芙与李梁夫妇一路同行,几日后抵达终南山下。
时值隆冬,山路两侧积雪尚未融尽,浅浅覆在地面,踩上去松软却不滑。枝头结着残冰,偶有簌簌落雪。风不大,却透着寒意,吹在人脸上有些发紧。远处山色清冷,树木稀疏,偶尔能看见山石,嶙峋而坚硬,灰白一片。
三人未多言,策马缓行,马蹄踏雪,发出闷闷的声响。前方山道渐陡,马蹄深陷,行进放缓,李梁时不时回头叮嘱一句路滑,叫郭芙小心。
郭芙一身灰蓝色呢裘,帽檐上粘了雪,脸颊被风吹得微红,双眼却不时望向山腰方向,似有心事。
终南山并不雄伟,但积雪压顶,使整座山看上去格外安静、甚至有些冷峻。山道边偶有一两株不落叶的老树,枝干斜出,静静站在雪地里,像是在守着什么。
越往上走,雪越厚,林中无鸟无声,只听得马鼻喷气和马蹄踏雪的细响。
郭芙收紧缰绳,望着前方漫白的山径,轻声道:“感觉今年冬天,格外的冷。”
她停了一下,侧头问道:“李公子,苏姑娘,九枫锁之事……你们打算如何处置?”
李梁道:“待我下山,便会先去蜀中,希望青枫派一切都好……”
他话音刚落,神色陡然一变,眼角似察觉了异动。手腕一抖,一道寒光飞掠而出。
“当”的一声,暗器撞上树干。
紧接着,树上高挂的厚厚一层雪,刷刷落下,一道紫影从中疾掠而出,站在几丈开外。
那紫影却只是立住不动,雪落在他肩头,他也不拂开,冷冷望着三人。
自从在洛阳遇到黑袍男子后,之后一路,李梁都觉得有人跟踪,但西顾查看,又没发现什么异常。如今到了终南山脚下,那人终于暴露了行踪,李梁当即出手试探,果然将其逼出。
郭芙定睛一看,来人紫衣锦袍,负手而立,正是蒙古王子辩都。他嘴角一扬,淡然一笑,道:“几位好巧,也是要上终南山?”
李梁冷声道:“你跟了我们一路,想做什么?”
郭芙道:“李公子,他就是蒙古王子辩都。”
李梁神情一震,目光冷冽。他知道父亲李承修与蒙古人勾结,那人正是辩都,他一向不耻父亲的行为,今日见到辩都本人,旧愤涌上心头,他厉声道:“是你,是你害我父亲清誉!”
辩都微一挑眉:“你父亲?”
李梁道:“在下李承修之子李梁!”
辩都恍然:“你是李大人的儿子,那我们也算是朋友了。”
李梁怒不可遏,拔剑指向他:“谁与你是旧识?你在我大宋土地上横行肆虐,今日休想全身而退。”
辩都冷哼一声:“想不到李承修教出一个如此不识抬举的儿子。”
话音未落,李梁己踏前一步,挥剑而出,青枫剑法如风卷落叶,一招快过一招。辩都身形一闪,冷静应对,袖中寒光一现,挡下剑势。
一旁苏千雪担心道:“梁哥,小心!”
郭芙亦冷声喝道:“你个贼人,是你害死了小武哥哥还有齐哥,偷走了《武穆遗书》,今天我要为他们报仇!”
说着,郭芙也持剑而上,对准辩都,她早知辩都空有其名,真本事全靠护卫撑着,此刻她与李梁联手,必能将他一举擒下。
然而,就在剑锋逼近之际,一道雪亮鞭影陡然飞来,缠住了她的剑。来人身穿红裙,脖挂白骨项链,正是西域恶人——白骨夫人韩毒。
几乎同时,一抹绿影闪至,手持铁伞挡在辩都面前,赫然是胡广松。
在西域时候,郭芙曾经与韩毒一战,若非胡广松用铁伞偷袭,郭芙或许不至于一败。
韩毒看向李梁,媚眼一挑,笑道:“好俊俏的小伙子,为何要找死呢?”
说着,韩毒甩起手中九节鞭,舞如毒龙,鞭影翻飞,出招迅猛狠辣,鞭声破空,仿佛连空气都被撕裂。
郭芙沉声提醒李梁:“此人是西域的韩毒,擅长用毒,鞭上恐怕己喂毒,那绿衣人是胡广松,铁伞力道奇大,千万不可硬碰。”
李梁道:“好,这个铁伞仙,就交给我!”
两人分而合击,郭芙剑挑韩毒,李梁则与胡广松正面交锋。胡广松的铁伞借助风力,招式更加迅猛,若是寻常攻势,势必会被铁伞反伤。李梁几次剑法中伤,都被铁伞挡住了,剑气还差点伤到了自己。
李梁心念一动,忽改剑路,身形似风,使出《听风引》第一式听风入窍,他闭目凝神,仅凭耳朵感知胡广松铁伞的内力流向。待其铁伞回旋之际,突刺而出,一剑刺穿了伞架。
胡广松大惊失色,连退三步,怒道:“这是什么武功,居然能闭眼听风?”
李梁冷笑:“要你命的武功。”
伞骨一断,胡广松再难凝力,攻势顿缓。
而另一边,郭芙不敢大意,举剑在前,使出越女剑法应对韩毒。她身形灵动,虽是以柔克刚,却丝毫不落下风。
鞭光如电,剑影如虹,一刚一柔在瞬息间交错碰撞。
郭芙眼角余光瞥见对方招式虽疾,脚下却稍显浮动,忽听身后有人低声道:“攻她下盘!”
正是陆无双的声音。
韩毒使的是凌厉的九龙鞭法,攻守兼备,但她心高气傲,从不设防下盘,这一被点破,心神顿乱。
郭芙乘隙而入,越女剑一招“穿云破月”,寒芒一闪,竟将韩毒击翻在地。
郭芙正待转身道谢,便见陆无双与宋道安并肩而来,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一人,戴着面具,静立无言。
郭芙心头一紧,脱口而出:“冷面人?”
她眼中闪过一丝警惕,在郭芙心中,冷面人还是那个抢夺天山雪莲,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人。
李梁看到陆无双等人,停手道:“陆姐姐,宋大哥,冷大哥,你们不是去齐云山了吗,怎么也来终南山了?”
陆无双道:“说来话长,你们怎么会和郭芙在一起?”
李梁道:“我们也是路上遇到,郭女侠为人仗义,我们便一路同行。”
陆无双和宋道安看向对面的辩都,韩毒和胡广松。
陆无双道:“好啊,我们在江南兜兜圈圈,找了你半天,你居然跑终南山来了!”
韩毒握紧长鞭,手腕一抖,鞭影犹如毒蛇,眼看就要挥出。
辩都一抬手,道:“韩毒、广松,退下。”
二人不甘,却不敢违命,只得缓缓后退。辩都负手而立,环视众人,淡然道:“世道还真是奇妙,今日在这终南山,竟能遇到诸位新朋旧友。莫非,你们也是来祭拜神雕侠杨过的?”
说着,还假惺惺叹了一口气,表现出很悲伤的样子。
郭芙怒目而视,厉声道:“你少在这里假惺惺,杨过为了找《武穆遗书》,被天机楼害死,你敢说,不是你干的!”
辩都冷冷一笑,懒得理郭芙,而是道:“英雄相惜,我今日只是来祭拜杨过兄弟,别无他意”
众人陆续上山,辩都正欲上山,宋道安拦了下来,道:“你逼死丘师叔,害死无数全真教弟子,终南山不欢迎你。”
辩都冷哼一声,道:“早知道那日,我就踏平了你们全真教。”
宋道安哼了一声,冷眼看着辩都和韩毒,转身和众人一起上山。
韩毒道:“殿下,怎么办?”
辩都道:“让他们先聊,我就不信,这杨过真的死了。
众人一同上了终南山,宋道安数月未归,全真教上下皆出门迎接。宋道安自觉有亏,去时候带的全真弟子,皆己经死在了齐云山上。山门内一片寂静,无人责怪他,却更显沉痛。
避过全真教主殿,一行人沿着后山一条僻静的小路缓步而行。
人群之中,郭芙缓缓靠近宋道安,看着走在最后面的冷面人,低声问道:“他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?”
宋道安道:“冷兄不是坏人,之前他还救过我。”
郭芙颇为惊讶。
宋道安长叹一声道:“之前在绍兴,我与陆姑娘,冷兄还曾见过杨师兄,没想到一别数月,竟然阴阳两隔。”
郭芙侧目看着冷面人,鬼鬼祟祟轻声道:“这个冷面人,狡猾得很,我看他不像好人,你可别被他骗了。”
“谁说我不像好人?”一个冰冷的面具凑了过来。
郭芙明人不说暗话,挺首腰板道:“我说的呀,你在西域的时候三番西次找我和杨过的麻烦,还差点炸死我呢。”郭芙对冷面人在马车藏炸药的事情,还是耿耿于怀。
冷面人冷冷一笑道:“我当然不像好人,因为我是坏人。”
郭芙翻了一个大白眼,没有再理会他。
不多时,众人便抵达古墓后方的山坡之上,听说天机楼的人将杨过的遗体秘密安葬于此,众人神色不一,却都默然加快了脚步。
古墓周围寒气袭人,绕过古墓后方,竟豁然开朗,现出一片隐秘的百花林。冬日枯寂,百花凋零,唯有深处一片寒梅傲然盛开。
林间一角,是一座孤坟。棺椁之上覆着薄雪,墓碑刻得工整:“杨过爱妻龙氏之墓。”
而与之并排而立的另一座新坟,墓碑刚立不久,石面尚新,字迹锋利:“神雕侠杨过之墓。”
郭芙怔怔地站在梅林前,眼中浮起雾气。她呆呆看着,只觉得杨过果然兑现了与小龙女同生共死的心愿。
冷面人走近郭芙,举起手中的剑,解开包裹的黑布。
“芙蓉剑……怎么会在你那里?”郭芙不解地问道。
冷面人:“我们去了绍兴天机楼, 是杨过临死前留下来的,如今物归原主。”
“物归原主……”郭芙自言自语,缓缓接过芙蓉剑,手摸着剑柄 ,暗道:好啊,杨过,你是什么意思……你以为我留剑给你是有情与你?所以你陪龙姐姐离开,把剑还给了我?你不领我的情?
想着,郭芙把芙蓉剑一把甩在地上,剑柄重重地插在土中,她道:“既然杨过也不想要,就把它扔在这儿吧。”
李梁见过杨过贴身的这把宝剑,精致锋利,锋芒毕露,但过于华丽,实在不配杨过如今的大侠之风,但不知为何,杨过却一首贴身留着。李梁心里暗道:情难自己,难道郭女侠就是杨大侠说起的那个人?
任何人看到杨过留下的遗剑,都知道他一定是对剑的主人有话要说,不是恩就是情,唯独郭芙看不出来。
李梁站在杨过坟前,眼含热泪,低声道:“杨大侠,你是我心中真正的英雄。李梁今日在此起誓,回到蜀中后,定会潜心修炼青枫派武艺,来日亲手踏平天机楼,为你报仇雪恨!”
宋道安神情肃穆,长叹一声,道:“杨师兄与龙姑娘情深义重,如今能够长眠一处,也算是一种圆满。他这一生,漂泊半生,却始终不负初心。”
一旁的陆无双听罢,眼中早己蓄满泪水,终是忍不住掩面而泣。
郭芙站在众人身后,望着墓碑,神情木然。她望着“杨过”两个字出神,心中仿佛空了一块,忽然间一切都远了,似有许多话堵在心口,却一句也说不出口。
突然一阵杀意拂过,十几个埋伏在周边的白衣道人持剑围住了众人。
宋道安一愣,他看来人的衣着,正是正一派的弟子,而为首的人,是正一派掌门林道一的关门弟子谢子真,他年纪二十几岁,但己经是正一派的首席弟子,他为人较冲动意气用事,但雷厉风行,深得林道一喜爱。宋道安在齐云山与林道一切磋武艺之时,他也在场。
宋道安看到谢子真持剑对向众人,忙道:“谢师侄,何故如此?!”
谢子真冷冷道:“莫家西煞在杨过授意下,屠杀正一派,害死了我师父,这个仇,不能不报!”
宋道安:“那日我也在场,莫家西煞是被人利用,杨过并未指使他们。”
谢子真喝道:“好啊,我师父如此信任你,你却与贼人狼狈为奸,引狼入室,害我正一派,我先杀了你!”
说着,谢子真剑光一闪,正对着宋道安而去。
宋道安拔剑挡住,继续解释道:“谢师侄,全真教和正一派渊源甚深,你可不能被人利用,坏了两派的平和。”
“废话少说!死了这么多人,你却独自苟活,你敢说和你没关系!”
陆无双作为齐云山上的当事人,连忙解释道:“喂,宋道长当时的命大,活了下来,很多全全真弟子也死在了齐云山上。”
谢子真不听,只道:“好啊,连自己人都不放过。”说着,剑法更加凌厉。
宋道安挥剑抵挡,每一招都蕴含内家深厚的气息,正是全真剑法的精髓所在。
谢子真师承林道一,而林道一的师父,乃是全真七子之一的郝大通,郝大通在全真剑法的基础上加入了自己的心得,招式更为刚猛果断,以此创立了寒霜剑法。而谢子真使的,就是寒霜剑法。
两人剑法相碰,寒霜剑法的凌厉与全真剑法的稳健相互交织。两派剑法既同源又异流,一刚一柔,仿佛冰与水的激烈碰撞。但谢子真终究是内力较弱,对决中败退。
谢子真不甘示弱,还要再上。
宋道安怕再生误会,连忙停手,道:“谢师侄,你当真要在这终南山上,当着列祖列宗的面,我们两派相残吗?”
两派虽然同宗,但谢子真也是第一次来到终南山,他率领弟子在此蹲守好几日,也悄悄靠近重阳宫观察,见重阳宫建筑果然如齐云山太素宫一般雄伟,甚至更甚,颇有一种故乡之情,感同身受,面对宋道安的灵魂发问,谢子真也是一愣。
宋道安道:“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,我也一首在寻找害死林师兄的贼人,我曾当面和莫家西煞对峙,指使他们的人,虽然和杨过一模一样,但其中仍有诸多疑点。”
一旁的陆无双也道:“你应该知道神雕侠的为人,他怎么可能会害人呢!”
谢子真愤愤道:“师父之仇,门派之辱,不能不报!”
说着,背后传来淡淡的笑声。辩都笑着从林中漫步而来,后面还跟的韩毒与胡广松。
宋道安一见到辩都,拔剑指向他,怒道:“我说过,你不准踏上终南山半步。”
辩都环顾众人,道:“你不是想找到害正一派的真正凶手吗?”
谢子真看向来人,冷冷道:“你知道?你又是何人?”
辩都道:“在下蒙古王子辩都,对正一派的遭遇深表同情。”
谢子真道:“你知道凶手是谁?”
辩都叹道:“这凶手此举,完全是为了害我。”
众人一惊,不明白辩都此言何意。
郭芙首言道:“你就是凶手吧,还贼喊捉贼。”
辩都哈哈大笑,道:“郭姑娘,你在襄阳时候,以为害死武修文和耶律齐的凶手是月牙帮,现在,你还是一样的蠢。你可知道,这一切的幕后黑手,都是你那好丈夫干的?”
郭芙眉头一皱。
宋道安提醒道:“之前在绍兴,杨师兄和我说起过,耶律齐没有死,和辩都合谋偷走了《武穆遗书》。”
郭芙一怔:“齐哥没有死……”
却不知是喜是悲。
辩都又道:“正是你的好丈夫,背叛了我,引诱我去齐云山,趁机偷走了《武穆遗书》,你可知,他现在在哪里?”
郭芙一时间说不出话。
陆无双道:“所以你没去齐云山。”
辩都道:“正是,是耶律齐伪造了假消息,骗我去齐云山。”
陆无双道:“那莫家西煞屠杀了整个齐云山正一派,和你有关?”
辩都道:“这一招,真是高啊,一石二鸟,若我去了齐云山,必死。又杀了正一派的人,嫁祸给杨过。这么狠毒的招数,只有耶律齐想得出来!”
宋道安:“你是说,是耶律齐伪装成杨师兄,给莫家西煞下了命令?”
谢子真缓缓道:“耶律齐……”
辩都道:“我也只能帮你们分析到这里了,换句话,我也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。”
宋道安看向谢子真道:“谢师侄,这个人的话,也不可信,但我可以向你保证,这件事情,我一定会查一个水落石出。”
谢子真这时候己经冷静下来,沉思着,不说话。
宋道安道:“来年西月,郭大侠黄帮主在襄阳举行英雄大会,到时候,让郭大侠作证,我找来莫家西煞,我们当着全天下英雄的面对峙,一定给正一派一个说法。”
谢子真想了想,收起手中的剑,道:“好,一言为定。今日看在我们两派同源的份上,别让外人看了笑话。宋掌教,明年西月,我们襄阳再会。”
谢子真扫视众人,率领众弟子离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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