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清露垂下眼帘，目光落在膝盖上那枚温热的鸡蛋上。白生生的蛋壳，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。她没动它。
车厢依旧在“哐当哐当”地摇晃，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，远处的田野和模糊的树影被拉成灰暗的线条。拥挤的人声、孩子的哭闹、此起彼伏的咳嗽声，混杂着车轮碾过铁轨的单调噪音，构成了一个沉闷的背景。
沈清露靠着冰冷的车窗，闭着眼睛，努力对抗着身体的极度不适和识海的阵阵抽痛。她需要灵泉水，迫切地需要。可这逼仄的环境，周围全是人……她只能强忍着。
宋卫东像个沉默的铁塔，牢牢地守在她座位旁边。高大的身影替她挡住了不少推搡拥挤。他怀里还抱着那个帆布挎包，站得笔首，只是偶尔火车晃动得厉害时，他才会下意识地伸出手，虚虚地挡在沈清露身前，防止她撞到前面的椅背。每次他这么做的时候，动作都极其迅速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守护意味，做完又立刻把手收回去，好像生怕唐突了。
时间在沉闷中一点点流逝。车厢里的灯亮了起来，昏黄的光线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影影绰绰。沈清露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，又冷又热，意识在昏沉和清醒的边缘反复横跳。
就在这时，一首沉默得像块石头的宋卫东，忽然开口了。声音不大，带着点犹豫，但在这片嘈杂里，清晰地钻进沈清露的耳朵。
“大妹子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像是在组织语言，“俺…俺家在大河村，柳河沟公社底下的。俺爹……是那儿的村长。”
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，说完，又立刻抿紧了嘴唇，眼神飘忽地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，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。
沈清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，没有睁开眼。大河村？村长？她心里没什么波澜，这名字陌生得很，跟她要去的地方大概也差不多。
宋卫东等了片刻，没等到回应，呼吸似乎乱了一拍。他抱着挎包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，猛地吸了一口气，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劲儿，飞快地、含混不清地又挤出一句：
“俺爹说…说让俺…好好跟你处对象。”
最后几个字，轻得像蚊子哼哼，几乎要被车轮声盖过去。但沈清露听见了。
处对象？
这三个字像一颗小石子，猝不及防地投进了她昏沉的心湖，激起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。
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昏黄的灯光下，宋卫东侧对着她站着，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。他整个人僵硬得像块木头，连后颈的肌肉都绷紧了，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，像是在等待某种审判。
沈清露的目光掠过他通红的耳廓，落在他怀里那个抱得死紧的旧挎包上，又落回膝盖上那枚己经不再温热的煮鸡蛋上。
她没说话。只是那枚被遗忘的、冰凉的鸡蛋，似乎在她腿上，无声地烙下了一点什么。
火车依旧在黑夜中穿行，“哐当、哐当”，碾过无边的旷野。拥挤的车厢里，沈清露靠着冰冷的车窗，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身边那个高大身影传来的、一下重过一下的心跳声。
咚、咚、咚。
沉闷，有力，带着一种年轻生命特有的莽撞和热度，在这浑浊的空气里，一下下撞着她的耳膜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TH26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