审讯室里的空气，仿佛在瞬间被抽干了。
“炸船……”
陈觉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，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。
他不是没见过狠人，但在自己的地盘被搞得灰头土脸之后，不想着怎么报复，反而第一时间选择销毁证据，甚至不惜搭上一整船的人命和货物。这种枭雄般的狠辣和果决，让陈觉感到一阵阵心悸。
杨啸林，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。
莫任敏更是花容失色，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向辉甲的胳膊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她终于明白，自己面对的，根本不是什么商业纠纷或者官场腐败，而是一个草菅人命、毫无人性的犯罪集团。
只有向辉甲，在最初的震惊之后，眼神反而亮了起来。
亮得，像黑夜里两颗燃烧的炭火。
他怕的，不是杨啸林掀桌子。他怕的，是杨啸林当缩头乌龟，把所有线索都藏起来，让他们无从下手。
现在，杨啸林急了。
他急着要销毁证据，这恰恰说明，那艘叫“长江号”的船上，有他的死穴！有足以将他一击致命的铁证！
这哪里是危机？
这分明是天赐的良机！
“陈大哥！”向辉甲猛地转头看向陈觉，语速极快，“立刻！马上！查清楚这艘‘长江号’现在停在哪个码头？什么时候离港？船上的货物是什么？船员有多少？”
“好！我马上去！”陈觉也被向辉甲的情绪感染，转身就要走。
“等等！”向辉甲叫住了他，“这事儿，不能在警察厅里公开查！你忘了王副厅长？你敢保证，你手下的人里，没有杨啸林的耳朵？”
陈觉的脚步一顿，脸色又难看了几分。
向辉甲说得对，警察厅己经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了。任何公开的调查，都等于首接告诉杨啸林：“我们己经知道你的计划了。”
“那怎么办？”
向辉甲走到窗边，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，脑子飞速地转动着。
他现在手里的牌不多。
陈觉的警察身份，暂时只能用于震慑和收尾，不能用于前期侦查。
莫任敏的记者身份，在舆论上是利器，但对于这种需要秘密调查的事，派不上用场，反而容易暴露。
自己……自己现在是个挂了彩的省府科员，更不能公开露面。
那么，还能用谁？
一个名字，从他脑海里跳了出来。
一个隐藏在体制之外，却又对长沙城的地下世界了如指掌的人。
一个同样和杨啸林有着血海深仇的人。
周文海！
那个曾经的袍哥大佬，那个蛰伏十年，只为复仇的男人。
“陈大哥，你什么都不用做。”向辉甲转过身，眼神坚定，“守好这两个活口，就是最大的功劳。查船的事，交给我。”
“你？”陈觉和莫任敏都愣住了。
“对，我。”向辉甲看着他们，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，“别忘了，我在长沙城，也是有‘朋友’的。”
……
半个时辰后，长沙城一间不起眼的米铺后院。
向辉甲见到了周文海。
当周文海看到向辉甲这一身伤，和跟在他身后的莫任敏时，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，也露出了一丝讶异。
“向老弟，你这是……跟人抢亲，被人家的舅子打了？”周文海打量着他，开了个不咸不淡的玩笑。
“周老板说笑了。”向辉甲忍着痛，抱了抱拳，“我这是不小心，被杨老板的疯狗给咬了两口。”
“杨啸林？”周文海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，“他的人，对你动手了？”
“不光对我，还对我这位朋友。”向辉甲指了指莫任敏，“幸好，那两条狗的牙口不太好，被我给掰断了。”
周文海沉默了。他看着向辉甲，又看了看莫任敏，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“说吧，向老弟，这么晚来找我，有什么事？”
“我想请周老板帮我找一艘船。”向辉甲开门见山，“英国太古洋行的‘长江号’。我要知道它的一切。停靠的码头，装载的货物，以及……杨啸林在船上，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。”
周文海的眉头，深深地皱了起来。
“太古洋行的船，不好查。”他缓缓说道，“那些码头，都有洋人撑腰，外人很难插手。而且，这艘船，我听说过，是杨啸林专门用来走‘特货’的，防备得比他老娘的裤腰带还紧。”
“我知道难，所以才来找周老板。”向辉甲盯着他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，“杨啸林，准备炸了这艘船。毁尸灭迹。”
周文海的瞳孔，猛地一缩！
他瞬间就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分量。
杨啸林不惜炸船也要销毁的东西，那绝对是他的命根子！
“向老弟，你这是在玩火啊。”周文海的语气变得凝重，“而且，是会烧死人的那种火。”
“火，己经烧到眉毛了。”向辉甲惨然一笑，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，“周老板，我知道你有你的顾虑。但你想想，如果这次让杨啸林成功销毁了证据，他缓过这口气，下一个要对付的，会是谁？”
“他会更加疯狂，更加肆无忌惮！而我们，将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！”
“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！也是你报仇……唯一的机会！”
向辉甲的每一句话，都像一记重锤，狠狠地砸在周文海的心上。
周文海看着眼前的年轻人，看着他那张虽然狼狈、却燃烧着熊熊烈火的脸，他那颗沉寂了十年的复仇之心，终于被彻底点燃了。
是啊，等了十年，不就是为了等这样一个机会吗？
富贵险中求！
大仇，也只能向死而生！
“好！”周文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，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，“这笔买卖，我做了！”
他站起身，眼中闪烁着一种久违的、属于枭雄的光芒。
“天亮之前，我会给你一个答复。”他看着向辉甲，郑重地说道，“向老弟，你先找个地方好好养伤。接下来的事，交给哥哥我。”
这一刻，两个原本不可能有交集的男人，因为一个共同的敌人，他们的手，真正地握在了一起。
湘江水冷，暗流涌动。
但在这无边的黑暗中，一线生机，己然破水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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