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“听涛阁”内气氛凝重，曹昆山等人被向辉甲一番“商业规划”说得心思浮动之际，楼下舞池的音乐陡然一变，从慵懒的西洋慢曲，换成了一支节奏轻快的探戈。
向辉甲的余光瞥向虚掩的房门，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。他的计划，从来都不是一套方案走到底。A方案是谈判，是“晓之以理，动之以情（利）”；那自然还有B方案，那就是“制造意外”。
而这个“意外”，算算时间，也该登场了。
曹昆山还在权衡利弊，他身边的瘦猴张老板眼珠一转，又跳了出来，他显然是曹昆山的铁杆，负责唱黑脸。
“说得比唱得还好听！什么牌照，什么合法，不就是换个法子收钱吗？今天我们要是答应了，明天是不是就要按你们定的规矩来？到时候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，都成了给你们省府做的嫁衣！”他激动地站起来，唾沫星子横飞，“姓向的，你别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孩，被你几句话就哄住了！”
“就是！我们信不过官府！”另一个商人也跟着附和。
向辉甲心里叹了口气，果然，路径依赖是很难打破的。这群人习惯了用拳头和银子解决问题，对“制度”和“契约”有着天然的不信任。光靠一张嘴，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钱，还是太天真了。
他正准备抛出下一个筹码，也就是分化他们的具体方案时，雅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一点。
一个穿着侍女服饰的姑娘探进头来，怯生生地说：“曹老板，楼下有位洋行的买办，带了个女伴，说是想来拜会您一下。”
曹昆山眉头一皱，很是不悦：“没看我正谈事吗？什么阿猫阿狗都往我这里领！让他滚！”
“可是……可是那位买办说，他手上有批紧俏的德国货，您上次托人打听过的……”侍女的声音越发小了。
曹昆山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，他挥了挥手，不耐烦地说：“知道了，让他等着。”
就在侍女准备退出去的瞬间，她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莽撞的女声：“哎呀，你小心点！”
紧接着，那个“女伴”像是脚下绊了一下，踉跄着就朝雅间里冲了进来，手里端着的一个托盘飞了出去，上面的酒杯、果盘稀里哗啦地摔了一地，其中一杯红酒，不偏不倚，正好泼在了那个上蹿下跳的瘦猴张老板的绸缎褂子上。
“哎哟！”张老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，指着那个“闯祸”的女孩破口大骂：“你个不长眼的丫头！知道我这身衣裳多少钱吗？把你卖了都赔不起！”
整个雅间的注意力，瞬间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。
向辉甲的嘴角，却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，微微勾起了一丝弧度。
来了。他的B方案，他的“意外”，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廉价舞裙，画着拙劣的浓妆，但那双眼睛，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出来——莫任敏。
此刻的莫任敏，正扮演着一个笨手笨脚、惊慌失措的角色。她脸上画得跟调色盘似的，口红都快涂到下巴上去了，但这副滑稽的妆容，却掩盖不住她眼神深处的一丝狡黠和紧张。
“对不起，对不起！我不是故意的！”她连连鞠躬道歉，声音里带着哭腔，那演技，浮夸得让向辉甲都想给她颁个奖。
“对不起就完了？！”张老板不依不饶。
向辉甲知道，轮到他出场了。他“啪”地一拍桌子，站了起来，脸上带着几分“义愤填膺”。
“张老板！你这是干什么？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长沙城的民国小吏：官路十八弯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为难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！”他大步走过去，将莫任敏护在身后，摆出一副护花使者的架势，对着张老板怒目而视，“人家小姑娘也不是故意的，一件衣服而己，至于吗？传出去，还以为你们这些盐业大亨，只会欺负弱女子呢！”
他这话，明着是帮莫任敏解围，暗地里却是在给曹昆山等人上眼药，把一件小事上升到他们整个群体的“名声”问题上。
张老板被他噎得一愣，气得脸色发紫：“你……你算个什么东西？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？”
“我算什么东西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这位小姐，”向死甲侧过身，他的身体几乎贴着莫任敏，用极低、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，“相机，左边口袋，对准曹昆山和他身后的人。”
莫任敏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，但她反应极快，依旧维持着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，微微颤抖的身体，却巧妙地调整了一个角度。
向辉甲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，混合着廉价化妆品的味道，形成一种奇特的、有点刺激的暧昧气息。她的头发丝擦过他的脸颊，有点痒。在这一瞬间，西周的喧嚣和杀气仿佛都退去了，只剩下他们两人之间那不足一寸的距离，以及紧张到极致的心跳声。这是他两辈子以来，第一次和一个女人离得这么近，还是在这么一个要命的场合。
他的心，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。这该死的荷尔蒙，真是不分场合。
他迅速收敛心神，重新抬高音量，对着曹昆山一拱手：“曹老板，您是长辈，您给评评理。为了一件衣服，就在您的地盘上大动干戈，是不是太不给您面子了？”
曹昆山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他当然看得出这事有蹊跷，但就像向辉甲说的，如果他为了这点小事发作，传出去确实不好听。他今天是要立威的，不是要落一个“为富不仁”的话柄。
他瞥了一眼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“”，又看了一眼护在她身前的向辉甲，眼神里闪过一丝阴鸷。
就在这时，莫任敏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，轻轻动了一下。
只听“咔嚓”一声轻响。
声音很小，被舞池的音乐和众人的嘈杂声掩盖了过去。
但向辉甲听到了。
曹昆山也听到了。他的脸色，瞬间变了。那声音，他太熟悉了——是照相机的快门声！
“抓住她！”曹昆山猛地一拍桌子，厉声喝道。
他身后的两个保镖如同猎豹般扑了过来。
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。
向辉甲没有丝毫犹豫，一把抓住莫任敏的手腕，大吼一声：“跑！”
他拉着她，转身就往门口冲。同时，他袖口里藏着的那包辣椒粉，早己捏在手里，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猛地一扬！
“啊——我的眼睛！”
“操！什么玩意儿！”
身后传来保镖和几个盐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。辣椒粉在密闭的空间里迅速扩散，呛得人眼泪鼻涕首流。
整个“听涛阁”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。
向辉甲拉着莫任敏，像条泥鳅一样，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，目标明确——窗户！
他早就看好了，这雅间的窗户下面，是一个宽大的露台。从这里跳下去，虽然有点狼狈，但绝对是最佳的逃生路线。
这才是他的B计划——谈判不成，就制造混乱，拿到“证据”，然后跑路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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