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墨白眼中瞬间爆发出困兽般的凶光！牙关紧咬，腮边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。没有半分迟疑，他右腿猛地蓄力，如开弓之箭，狠狠踹向面前的玻璃窗！
“哗啦啦——！”
刺耳的玻璃碎裂声如同丧钟敲响！在碎片西射飞溅的暴雨中，程墨白的身影裹挟着寒风与杀意，如同扑火的飞蛾，决然地撞入了二楼那间灯火通明的房间！
双脚落地的瞬间，一股浓重的雪茄烟味和酒精气息扑面而来。程墨白还未来得及稳住身形，眼前的景象却像一把冰冷的铁钳，死死扼住了他的呼吸，将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！
预料中的混乱并未发生。
灯光刺眼。大汉奸周佛海，那个的身影，正好整以暇地陷在正对着窗户的丝绒沙发里，手里悠闲地端着一杯猩红的洋酒。他脸上挂着一丝令人作呕的、猫戏老鼠般的得意笑容。在他身旁，三个穿着笔挺黄呢子军装的日本军官，腰挎军刀，如同三尊冰冷的铁像，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残忍和嘲弄。
而最让程墨白肝胆俱裂的，是那五支黑洞洞的枪口。三支来自日本军官腰间的南部式手枪，两支来自周佛海身后两个面目阴鸷的保镖。五支枪，如同毒蛇昂起的头颅，早己严阵以待，稳稳地、冷酷地，全部指向了他的心脏！
“季老板，久仰大名啊。”周佛海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酒，猩红的液体在他肥厚的唇边留下一抹污迹。他微微眯起眼睛，声音拖得又慢又长，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傲慢，“玉棠小姐说，你今晚一定会来登门拜访……啧啧，果然分毫不差，真是情深义重啊。”
“玉棠？！”程墨白如同被一道焦雷劈中，大脑一片空白，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。这个名字从周佛海嘴里吐出，每一个音节都像淬毒的针，狠狠扎进他的神经。“不可能！你放屁！”他嘶声吼出，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变调。
“不可能？”一个熟悉到刻骨、此刻却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寒流的女声，带着一丝刻意的慵懒和嘲讽，从他身后的阴影里响起。
程墨白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，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。他僵硬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身。
阴影缓缓剥离，如同舞台帷幕拉开。
沈玉棠。
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墨绿色锦缎旗袍，勾勒出纤细玲珑的曲线。乌黑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，耳垂上缀着两点小小的珍珠。那张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、温婉清丽的脸庞，此刻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寒霜。那双曾含情脉脉的杏眼，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，如同两口封冻的深潭。
她白皙的手中，握着一把精巧的银色小手枪。枪身闪着幽冷的光泽。而那黑洞洞的枪口，正稳稳地、没有丝毫颤抖地，瞄准了程墨白的胸膛，那曾经无数次为她跳动的地方。
空气凝固了，时间仿佛停滞。程墨白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，能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肋骨的剧痛。
“为什么？”他死死盯着她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生生挤出来，带着血的腥甜和灵魂被撕裂的剧痛。喉头滚动，却压不住那撕裂般的嘶哑，“沈玉棠！告诉我！为什么？！”
沈玉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眼神空洞得如同没有生命的琉璃珠。她甚至没有看程墨白，只是微微偏过头，用异常清晰、流利，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日语，对着那个为首的日本军官说了句什么。
程墨白听不懂日语，但他看得懂那军官脸上骤然升起的、残忍而满意的狞笑。他更看得懂，沈玉棠那偏头的动作里，是一种彻底的、冰冷的、弃如敝履的漠然！
背叛！赤裸裸的、彻头彻尾的背叛！将他和他所有的信仰、所有的情感，彻底碾碎！
巨大的悲愤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，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！
“砰——！”
枪声爆响！震耳欲聋！却不是来自沈玉棠手中那把精致的小手枪！
程墨白只觉得左肩胛骨处猛地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、撕裂般的剧痛！一股滚烫的液体瞬间喷涌而出，浸透了他单薄的短褂，浓重的血腥味猛地弥漫开来！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整个人向后踉跄！
“哐当——！”
后背狠狠撞碎了身后那扇刚刚被他踹破的窗户！脆弱的木质窗框和残余的玻璃碎片在他身下发出刺耳的呻吟！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！
身体向后倒去，坠入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！冰冷的夜风如同无数把刀子，瞬间割裂了他滚烫的皮肤和灼痛的心！
在急速下坠的短暂瞬间，程墨白最后的目光，死死钉在二楼窗口那个冷漠的身影上。沈玉棠，她面无表情地、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冷漠，缓缓地、优雅地收起了那把银色的小手枪。然后，她转过身，留给他的，是一个决绝的、没有半分留恋的、消失在灯火通明房间里的背影。
冰冷的、裹挟着无尽黑暗和腥臭气味的江水，如同怪兽贪婪的巨口，瞬间将他吞噬！
刺骨的寒意如同亿万根钢针，从每一个毛孔疯狂地钻进身体，瞬间冻结了血液，麻痹了神经。浑浊的江水带着泥沙的苦涩和浓重的腐臭，粗暴地灌入他的鼻腔、口腔，无情地剥夺着他肺里残存的最后一点空气。肩头伤口的剧痛被极致的冰冷覆盖，意识像断线的风筝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水底飞快地飘散、沉沦。
最后一点残存的念头，如同风中残烛，微弱地闪烁：
“若能重来……若能重来……我定要……问个清楚……”
黑暗。
粘稠的、绝对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。
然后……
是光。
刺目的、五彩斑斓的、带着强烈侵略性的光！
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，狠狠扎进他紧闭的眼睑！
程墨白猛地倒抽一口冷气，如同溺水濒死之人终于浮出水面，胸口剧烈起伏，大口贪婪地吞噬着空气。咸腥的空气涌入肺部，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，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骨头，尤其是左肩，传来一阵清晰的、如同被烙铁烫过的幻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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