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生石传来的量子讯息带着时间尽头的腐朽气息。
程墨白独自坐在天文台的地下密室，面前的石头上方悬浮着老年自己的全息影像。这个满脸皱纹的男人穿着2150年的制服，左胸嵌着潮生镜碎片，右眼是纯粹的晶体——正是程墨白在预见中看到的未来版本。
"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录，说明我的忏悔机制终于触发。"老年程墨白的声音像坏掉的唱片，"闭环系统从来不是拯救装置...是我在火星飞船上的第七次时间实验引发了全球晶体化灾难..."
影像闪烁了几下，跳转到另一个场景：年轻许多的老年程墨白正在火星飞船控制室操作某种设备，窗外能看到地球被蓝色光膜包裹。突然，设备失控爆发脉冲，光膜上出现裂纹，黑色物质从裂缝渗入地球大气层。
"时间伤口..."现在的程墨白喃喃自语。他忽然明白为何闭环系统要不断重启——每次循环都是在修补这个最初的时空裂缝。
全息影像继续播放："火星派系发现后，把我的错误改造成'筛选协议'。他们欺骗程穆勒，说闭环系统能保存人类文明..."老年程墨白苦笑，"实际上，他们只是在培育适合宇宙旅行的容器种族。"
影像最后定格在一朵奇异的花上。它像是用水晶雕刻而成，却有着生物般的脉络，花瓣上的纹路组成莫比乌斯环图案。这朵花扎根于虚空，根须缠绕着无数时间线。
"负熵之花，只存在于时间起点的量子植物。找到它，就能逆转一切。"老年程墨白的身影开始消散，"但要小心观测者...他侍奉的园丁文明..."
讯息突然中断。密室剧烈震动，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。程墨白冲出地面，被天文台外的景象震惊——夜空中，绿色月亮己经与蓝月部分重叠，产生的紫月光让整个世界笼罩在妖异的色彩中。
更可怕的是地面上的人们。他们像梦游般行走，每个人都在自言自语，仿佛体内有两个意识在对话。程墨白亲眼看见一个男子用右手爱抚流浪猫，同时左手却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。
"紫月效应。"观测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，"不同时间线的记忆在融合。"
程墨白转身，发现观测者的右眼虹膜完全展开了，六瓣花结构中心浮现出银河系全景图，其中银心位置有个闪烁的红点。当他想追问时，一阵尖锐的头痛袭来——三种人格在紫月光下激烈冲突，各自争夺主导权。
"守护者"坚持要立刻控制双生石；
"干预者"主张摧毁所有潮生镜碎片；
而"观测者"...他只是在冷静记录这一切。
头痛稍缓后，程墨白发现小雨站在天文台边缘，紫月光给她的轮廓镀上虚幻的光晕。小女孩的左眼再次晶体化，但这次是妖艳的紫色，里面流动着不属于地球的文字。
"他们在唱歌。"小雨梦呓般说道，"园丁文明的收割之歌。"
她突然用陌生的语言吟唱起来，音调诡异得不似人声。随着歌声，她手背上的珊瑚结构疯狂生长，很快覆盖了整条手臂。更令人不安的是，这些珊瑚的形态正在变化——从土星飞船的有机风格，逐渐变成火星飞船的几何晶体。
观测者快步上前，用右眼的光束照射小雨。花形虹膜旋转加速，像是在解码什么。片刻后，他转向程墨白："她接收到了银心的广播。园丁文明即将抵达太阳系。"
"园丁到底是什么？"程墨白质问。
观测者没有立即回答。他控制程墨白的右手举起双生石，让它沐浴在紫月光中。石头突然剧烈震动，裂成两半——一半变成深蓝色晶体，另一半则是翠绿色有机体。两者在空中对峙片刻，然后分别飞向火星与土星飞船。
"秩序与混沌。"观测者解释，"园丁文明认为宇宙需要平衡。他们培育文明就像修剪玫瑰——剪去过于秩序化的枝桠，也除掉过度混乱的藤蔓。"
程墨白突然明白了。火星派系代表极端秩序，土星派系象征纯粹混沌，而地球...正处于两者间的微妙平衡点。这解释了为何闭环系统要筛选容器——火星派系想在地球文明被"修剪"前保存种子。
紫月突然亮度暴增。一道光柱首射天文台，笼罩住程墨白。在强光中，他感到意识被撕扯，仿佛有另一个版本的自己正从平行时空挤入这具身体。两种记忆如洪水般交汇：
——一个他是普通科学家，从未接触过潮生镜；
——另一个他则是银针行者的伴侣，与俞晚晴共同对抗时间灾难。
"程老师！"小雨的尖叫将他拉回现实，"石头！看石头！"
飞向两艘飞船的半块石头突然停滞在半空。它们之间拉出无数光丝，交织成某种立体结构。观测者右眼的银河图像疯狂闪烁："不可能...园丁的评估标准竟然是..."
话音未落，全球所有晶体化人类同时跪地。他们的晶体部分共振发光，在天空中投射出巨幅画面——幅跨越五千年的艺术史长卷，从原始岩画到数字艺术，每个作品都闪烁着独特的光芒。
"艺术创造力..."观测者声音颤抖，"这才是真正的评估标准..."
程墨白突然理解了一切。闭环系统筛选的不是适应星际旅行的容器，而是具有艺术感知力的灵魂。火星派系完全理解错了园丁文明的标准，他们培养的晶体化人类缺少的正是这种混沌中的创造力。
紫月光在这时达到峰值。程墨白感到体内某个开关被触发，三种人格首次完全同步。在短暂的和谐中，他看到了时间起点的坐标——不是线性时间的开端，而是所有可能性分支的源头。
"我必须去那里。"他对观测者说，"找负熵之花。"
观测者沉默片刻，右眼首次流露出人性化的犹豫："代价是你的物质形态。穿越时间起点的生物无法在正常时空保持稳定。"
小雨突然插入他们之间。她完全晶体化的左眼映出未来图景：程墨白在起点找到那朵花，但身体因此分崩离析，化作无数时间粒子。
"值得。"程墨白简单地说。
蓝月俞晚晴的虚影突然凝实。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晰，几乎恢复人形。在紫月的光芒中，她走向程墨白，双手捧住他的脸。这个触感真实得令人心碎。
"起点也是终点。"她吻了程墨白的额头，传递的不仅是温度，还有一段加密记忆，"带着这个去找花。"
程墨白闭上眼睛，看到俞晚晴——或者说明珠——最初接受第七容器实验的场景。年轻程穆勒在她心口植入的不是镜心石，而是一粒种子。那种子的形态，与负熵之花一模一样。
观测者突然警觉地抬头。银河系图像显示，银心的红点己经变成光团："来不及了。园丁的使者己经穿越半人马座。"
程墨白毫不犹豫地启动双生石残留的能量。紫月光在他手中聚焦成刃，他对着虚空划开一道裂缝。裂缝那边不是黑暗，而是刺眼的白光——时间的起点，一切可能性尚未分化的纯态。
"等等！"小雨想拉住他，"如果起点也是终点，那是不是意味着..."
她的话没能说完。程墨白己经迈入裂缝，身体从指尖开始分解成光粒。最后一刻，他回望这个世界：紫月下混乱的人群，天空中对抗的两艘飞船，地面上盛开的蓝玫瑰，以及...俞晚晴虚影眼中落下的那滴蓝色泪滴。
然后，白光吞噬了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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