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三的号角吹响，南江一中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，又像是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、无形的压力熔炉。曾经喧闹的走廊变得步履匆匆，课间的嬉笑被沙沙的笔尖摩擦声和低声的讨论取代。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青春躁动的荷尔蒙，而是油墨、咖啡因和熬夜后淡淡的疲惫气息。厚重的习题册、雪片般的模拟卷，成了每个人课桌上雷打不动的主角。
风花雪月？那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情。连林薇和苏晚之间关于周景然那点微妙的竞争，都被淹没在无穷无尽的题海里，暂时搁浅。
所有人都像上了发条的陀螺，只为一个目标旋转——高考。
陈浩是难得的、还能在这种高压下保留一丝“闲情逸致”的人。这天课间，他抓耳挠腮地做完一套物理卷，看着前排苏晚清冷的侧影，心思又活络了。
他蹭到苏晚桌边，故作轻松地打哈哈：“苏晚同学，那个…你复习得怎么样了？想好考哪里了吗？”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普通的同学关心。
苏晚从厚厚的错题本里抬起头，清丽的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，但良好的教养让她只是淡淡地回答：“还没完全定，看分数吧，倾向于南方那几所。” 语气疏离，显然不想多谈。
陈浩碰了个软钉子，讪讪地摸了摸鼻子。他刚想再找点话题，却发现周景然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，就站在他斜后方，目光却并未落在苏晚身上，而是越过他们，定定地锁在温棠那边。
温棠正埋头和一道数学导数题较劲，眉头拧成个小疙瘩，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着，嘴唇无声地念念有词。
周景然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。他知道陈浩在问什么，而他，更迫切地想知道温棠的答案。
他期待着她的声音，哪怕只是随口一提，对他而言都无比重要。
陈浩见周景然也过来了，像是找到了同盟，胆子又大了点，顺口就朝温棠那边问：“哎，温棠，你呢？目标定哪儿了？” 他纯粹是没话找话，缓解自己的尴尬。
温棠被点名，猛地从题海里抬起头，脸上还带着解题未果的茫然。她看到陈浩，又看到陈浩旁边站着的、目光灼灼看着她的周景然，愣了一下。
她没有立刻回答，而是放下笔，很认真地想了想。那双总是充满活力的眼睛此刻闪烁着务实的光芒，没有好高骛远的飘忽，也没有妄自菲薄的沮丧。
她咧开嘴，露出一个坦率又带着点满足的笑容，声音清脆，清晰地报出了一个名字：“我啊？我想考S大！就咱们本地的S大！离家近，专业也挺合适我的，努努力应该能上！” S大是一所口碑不错的普通一本院校。
这个答案，比周景然心中预设的任何可能性都要低很多。
以周景然的实力和家世背景，他的目标是国内最顶尖的那两所学府，甚至是常春藤。
S大，对他来说，几乎是不会出现在备选名单上的名字。
然而，就在温棠说出“S大”这两个字的瞬间，周景然心中并没有丝毫的轻视或落差感。
相反，一种奇异的、混合着欣赏和心疼的情绪涌了上来。他欣赏她的务实和清醒，在这样高压的环境下，她没有盲目跟风追求虚名，而是清晰地评估自己，选择一条最适合、也最有把握的路。他也心疼她语气里那份小小的、满足的“努努力应该能上”，仿佛那己经是一个需要拼尽全力才能企及的美好目标。
他看着她明亮的、充满希望的眼睛，那里没有丝毫的不甘或自卑，只有对那个“努努力就能达到”的未来的纯粹向往。
这份坦荡和知足，在这个人人焦虑、争相攀比的环境里，显得如此珍贵，像一股清泉，瞬间涤荡了周景然心头的浮躁。
他没有说话，脸上依旧是那副惯常的平静无波。
只是在那平静之下，有什么东西悄然落定。他默默地将“S大”这两个字，连同她说话时那满足的笑容，一起刻进了心底最深处。仿佛这是一个无比重要的坐标，需要牢牢记住。
陈浩没心没肺地接话：“哦哦，S大啊，挺好的挺好的！” 显然没把这个答案太当回事。
苏晚也看了温棠一眼，眼神里带着一丝理解和赞同。
温棠说完，又像没事人一样，重新埋首于那道导数题，仿佛刚才只是随口回答了一个“今天吃什么”的问题。
周景然却还站在原地，目光依旧停留在温棠低垂的脑袋上。课间的嘈杂似乎都离他远去，只剩下她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，以及心底那个被“S大”点亮的、无比清晰的念头。
那个念头像一颗种子，在高三压抑的土壤里悄然破土：无论他的目标有多高远，无论未来会走向何方，有一个地方，一个名字，己经被他不动声色地纳入了必须靠近的范畴。
S大。温棠的S大。
他转身离开，回到自己堆满竞赛题和名校招生简章的座位上。摊开的卷子上，那些复杂的符号和公式似乎都模糊了，只有“S大”两个字，异常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。
他拿起笔，在草稿纸不起眼的角落，飞快地、郑重地写下了这两个字，然后用力地画了一个圈，将它牢牢圈住。
高考的洪流奔涌向前，裹挟着所有人。
但周景然知道，在这场洪流中，他为自己锚定了一个新的、与既定航线或许截然不同的方向。而这个方向，只与那个叫温棠的女孩有关。他不再急于表白，不再纠结于她的迟钝。他有了一个更长远、也更切实的计划——先抵达她所在的地方。
至于以后？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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