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景然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，在温棠的心上，留下沉闷的回响。
手腕上被攥出的红痕还在隐隐作痛，但她此刻完全顾不上这些。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：
周景然刚才说的话，是什么意思？
她低下头，目光落在脚边那个孤零零的保温袋上。刚才的混乱中，它被遗弃在地，像一个沉默的证物。鬼使神差地，温棠蹲下身，捡起了它。保温袋还带着点温热。她迟疑地拉开拉链，里面躺着一个用油纸包好的、外形算不上完美甚至有点焦边的鸡蛋灌饼。
一股熟悉的香气瞬间钻入鼻腔。
温棠的心跳漏了一拍，她小心翼翼地撕开油纸一角，犹豫了一下，凑上去咬了一小口。
“咔嚓！”
酥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。
软嫩！裹着酱料和蛋香的饼芯温热软糯。
就是这个味道！
那咸香中带着微甜、夹杂着独特酱料气息的、专属于南江一中校门口王记鸡蛋灌饼的味道，几乎一模一样！
温棠彻底愣住了。她维持着咬饼的姿势，眼睛瞪得溜圆，味蕾上的记忆和眼前的现实瞬间重合。
她只是昨天傍晚随口一提…他居然…真的去做了？而且还做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味道？
周景然刚才那些语无伦次的嘶吼，那些痛苦控诉的眼神，那些“看不到我”的绝望质问，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，被这个味道奇异地串联起来，在她迟钝了十几年的感情神经上，猛地敲下了一记重锤。
他…他好像…是认真的？！
她再也无法用“朋友”、“校友”、“高岭之花”这些标签来麻痹自己了，她猛地站起身，手里还攥着那个咬了一口的灌饼，朝着周景然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，她必须问清楚！现在！立刻！马上！
S大的天鹅湖在暮色中像一块温润的墨玉，湖边杨柳低垂，晚风带着水汽的凉意。
周景然并没有走远。他背对着小路，一动不动地站在湖边。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他宽阔却显得无比萧索的肩膀上。
温棠气喘吁吁地追到湖边，看到那个背影，脚步猛地顿住。她深吸一口气，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，一步步走过去，声音因为奔跑和紧张而有些发颤：
“周…周景然！”
周景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。他没有回头，仿佛连转过来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温棠走到他侧后方，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线条，刚才在宿舍楼下那股质问的冲动忽然卡壳了。
她张了张嘴，干巴巴地举起手里那个咬了一口的灌饼，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和求证：“这个…这个饼…你做的？”
周景然终于缓缓地转过身。
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他看着温棠手里的饼，又看向她那双依旧带着茫然和一丝惊惶的眼睛。
他没有回答饼的问题。那些解释，那些笨拙尝试的过程，那些带着烫伤的期待，在刚才那一刻，都己经毫无意义了。
他只是看着她，用那种平静到令人心碎的眼神，一字一句，清晰无比地重复了那个在心底呐喊了千百遍、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的答案：
“温棠。”
“我喜欢你。”
“你看不到吗？”
没有嘶吼，没有控诉，只有一种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陈述。
温棠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，她听到了，清清楚楚地听到了，周景然说，喜欢她。
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力是毁灭性的，她像个被拔掉电源的机器人，彻底宕机了，嘴巴微张，眼睛瞪得滚圆，手里那个咬了一口的灌饼差点掉在地上。
无数混乱的念头像烟花一样在她空白的大脑里炸开：
他喜欢我？周景然喜欢我？！
什么时候开始的？高中？大学？
他那些“校友情”、“兄弟情”都是假的？都是……喜欢？！
那林薇呢？苏晚呢？我室友呢？还有那么多喜欢他的女生……
当“林薇”、“苏晚”、“室友”这些名字在脑海里闪现时，温棠那根神奇的、总能在关键时刻跑偏的神经，再次发挥了它强大的作用。
在巨大的震惊和空白之后，她脱口而出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，不是羞涩，更不是回应，而是——
在旧居烧信的玛嘉烈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“不行啊！”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一种本能的慌乱，“周景然，这不行啊，我那么多朋友…林薇、苏晚、张涵…她们都喜欢过你！我要是和你…和你谈…那算什么？！” 她像是找到了一个无比正当的理由，语气变得急促而焦虑，“那…那岂不是对革命友谊的背叛吗？！我以后还怎么面对她们？！不行不行！绝对不行！”
她语无伦次地说着，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，脸上写满了“这太离谱了”、“这关系太乱了”、“这绝对不可以”的混乱和抗拒。
她的思维完全卡死在了“朋友喜欢过他，所以我不能喜欢他”这个死胡同里，丝毫没有拐向“我喜不喜欢周景然”这个核心问题。
周景然看着她那副急于撇清关系、甚至搬出“革命友谊”这种荒谬理由的样子，看着她眼神里只有混乱和抗拒，没有丝毫的动容或犹豫，最后那点支撑着他的、名为“希望”的微光，也彻底熄灭了。
他感觉自己的心，在温棠那句“不行啊”和“背叛革命友谊”的荒谬宣言中，被彻底碾碎成了齑粉。
他猛地向前一步，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笼罩了温棠。温棠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后退一步，后背抵住了湖边一棵粗壮的柳树树干。
“温棠！” 周景然的声音不再平静，而是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嘶哑，他赤红的眼睛死死锁住她。
“你不喜欢我…可以首接告诉我！”
“用不着…用不着找这么可笑的理由！”
“什么背叛革命友谊？！什么朋友喜欢过我？！这些跟我喜欢你有什么关系？！”
“在你心里，我周景然…就这么不堪吗？！连被你喜欢一下…都是对你朋友的背叛？！！”
他几乎是吼出来的，沉重的呼吸喷在温棠的脸上，让她浑身僵硬。
温棠被他吼得脑子嗡嗡作响，下意识地反驳：“我…我没有说不喜欢你啊！” 这句话完全是未经思考的、被逼到角落的本能反应。
话音一落，两人都愣住了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。
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，最后一丝天光消失，湖边的路灯次第亮起，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两人僵持的身影。
周景然脸上的愤怒和绝望瞬间凝固，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愕。
他死死地盯着温棠，仿佛想从她脸上确认刚才那句话的真实性。
没有说不喜欢？
那…是什么意思？
而温棠，在吼出那句“没有说不喜欢”之后，自己也彻底懵了。
她混沌的脑子似乎被劈开了一道缝隙，一个被她刻意忽略、或者说从未深究的问题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出来：
我…喜欢周景然吗？
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、写满了痛苦、绝望和此刻难以置信惊愕的英俊脸庞，看着他赤红的眼底深处那一点点重新燃起的、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微光，感受着他沉重呼吸带来的灼热气息。
心脏，不受控制地、剧烈地跳动起来。
她好像…并不讨厌他的靠近？
甚至…有点习惯了他的存在？
看到他打球会下意识寻找他的身影？
收到他刻字的钢笔时，心里偷偷美过？
他喝她水的时候…好像…脸是有点热？
刚才尝到那个饼的味道时…心里好像…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？
无数个被忽略的、细微的瞬间，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。那些被她自动归类为“朋友情谊”、“校友互助”的互动，此刻都染上了截然不同的色彩。
温棠的脑子彻底乱了，她张着嘴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，只能呆呆地看着周景然，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茫然、混乱和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。
湖边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一边，是气急败坏、濒临崩溃、眼底却燃起一丝微弱火苗、死死盯着她等待最终宣判的周景然。
一边，是脑子彻底宕机、一片空白、内心翻江倒海、完全无法处理眼前信息的温棠。
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投射在平静的湖面上，像一幅凝固的、充满张力却又无比混乱的剪影。
谁也不知道，这场始于高中开学那条阴暗巷子、历经三年暗恋与无数次错过的漫长追逐，在这S大的天鹅湖边，最终会走向何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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