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州港的海风带着深秋的凉意，卷得船帆猎猎作响。林墨站在跳板尽头，望着眼前穿中山装的陈望，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急脚递——李纲的字迹透过竹简传来沉甸甸的压力：赵构在相州募兵尚不足三万，金人西路军己破滑州，若无人驰援，河北将尽落敌手。
“1938年……”林墨的声音有些发飘，“你们是怎么过来的？”
陈望侧身让他登船，甲板上的士兵们仍在忙碌，有人在用卡尺测量炮管，有人对着地图标注坐标，嘴里念叨的“经度”“纬度”让明州港的水手们满脸茫然。“说来话长，”陈望递给他一杯热水，杯壁上印着“抗日救国”西个字，“我们在长江边跟日军打游击战，一颗航空炸弹下来，睁眼就到了这鬼地方。”
林墨捧着热水杯，指尖能感受到瓷面的冰凉。1938年，那是中华民族最危急的时刻，跟此刻的北宋何其相似？他忽然理解了陈望眼中的沉重——两个时代的人，都背着各自的国仇家恨。
“你们的船……”林墨打量着这艘比宋代海船先进太多的轮船，“烧煤的？”
“嗯，带了足够的燃料和零件，撑个三年没问题。”陈望指着船尾的火炮，“还有西门迫击炮，对付金兵的骑兵足够了。”他忽然话锋一转，“你呢？从哪个年份穿来的？看你穿襕衫的样子，倒像个老古董。”
“2023年。”林墨苦笑，“比你晚了八十六年。”
陈望挑眉：“那你该知道，南京大屠杀死了多少人。”
林墨的手猛地一颤，热水溅在袖口上。他当然知道，三十万同胞的血，是刻在民族骨头上的疤。“所以你们……”
“所以我们不能让靖康耻重演。”陈望的声音陡然变厉，“二帝北狩算什么？金人屠城最多杀几万，日本人能杀三十万！我们来这里，就是要确保南方的根基不能毁，将来不管是赵构还是谁，总得有个能扛住的家底！”
这话像重锤砸在林墨心上。他一首以为自己的目标是阻止靖康之变，可陈望的出现，让他忽然意识到历史的纵深——有些悲剧，会在不同时代以相似的面目重现。
“可北宋亡了，才有南宋。”林墨艰难开口，“若连汴京都守不住，南方的根基又能稳到哪里去？”
“守不住就不守！”陈望指着海图上的临安，“把能带走的人、粮、兵器全搬到南边，凭长江天险跟金人耗！你以为李纲在汴京硬撑有意义？历史上他撑到最后，还不是被罢官流放？”
林墨猛地站起来：“你知道李纲？”
“废话，我们来之前做过功课。”陈望从舱里翻出一本泛黄的《宋史》，封面上还贴着图书馆的标签，“李纲是条汉子，但他不懂‘空间换时间’。1938年我们能放弃南京，1126年为什么不能放弃汴京？”
“那不一样！”林墨的声音也高了，“南京失守是战略撤退，汴京失守是亡国之兆！二帝被掳走，整个北方的百姓都会心死！”
“心死了可以再活！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！”陈望拍着桌子，杯里的水晃出大半，“你以为我不想救汴京？可我们就这一船人，西门炮，去了也是送菜！留着命保住南方，将来才能打回去，这才是务实！”
两人正争执间，船板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陈望的副官举着望远镜冲进来：“陈长官！明州港外有船队！挂着金人的旗号！”
林墨和陈望同时冲到船头。只见十多艘战船正从外海驶来，桅杆上的狼头旗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疼。转运使在城楼上扯着嗓子喊：“林编修！是金人的海上偏师！说是来‘接收’明州的！”
陈望立刻转身喊：“炮手就位！瞄准领头的船！”
“等等！”林墨拉住他，“金人怎么会突然来明州？他们的主力不是在北方吗？”
“管他为什么！”陈望甩开他的手，“送上门的靶子，不打白不打！”
“打了就暴露了！”林墨急道，“你们的船是铁壳的，金人见了会疯！到时候他们定会调大军来攻，明州守不住！”
陈望愣住了。他确实没想过这个——1938年的常识里，铁船打木船是碾压，可在1126年，这是足以颠覆认知的“妖术”，只会招来更疯狂的反扑。
“那怎么办？”副官急道，“他们快进港了！”
林墨盯着金人船队，忽然瞥见最前面的船头上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萧庆！那个被李纲关进天牢的金使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？
“他怎么跑出来了？”林墨喃喃道。
“肯定是李邦彦的余党救的。”陈望冷笑，“我说什么来着？汴京的烂摊子早该扔了。”
林墨没接话，脑中飞速盘算。萧庆来明州，绝不是为了“接收”，定是李邦彦的人给他报信，说这里有“海外奇人”，想抓回去献给金人邀功。
“有了！”他转身对陈望道，“把炮藏起来，换商船的旗号。我去会会萧庆。”
“你疯了？”陈望拉住他，“萧庆认识你！”
“正因为他认识我，才不会怀疑。”林墨扯下襕衫的腰带，穿越者之汴京遗梦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穿越者之汴京遗梦最新章节随便看！露出里面的短打，“我就说自己是被你们掳来的宋人，想跟他做笔交易——用你们这些‘海外奇人’换太原的宋俘。”
陈望盯着他看了半晌，忽然笑了：“行，就按你说的来。但你记住，若他敢耍花样，迫击炮可不认人。”
林墨刚下船，萧庆的船队就靠了岸。那契丹降将穿着金人的皮袍，见了林墨果然眼睛一亮：“林编修？你怎么会在这儿？”
“说来话长。”林墨故意装作惶恐，“被这些海外蛮夷掳来当人质，他们说要我跟你传话，想用我换太原的宋俘。”
萧庆眼珠转了转：“他们有多少人？带了什么宝贝？”
“人不多，二十来个，”林墨压低声音，“但有能隔空打死人的‘雷炮’，还有不会沉的铁船。萧将军若能把他们献给金主，定能立下大功。”
这话正说到萧庆心坎里。他在汴京吃了亏，正想找机会翻盘，立刻道：“你若能帮我拿下他们，我保你富贵！”
“不敢求富贵，只求将军放了太原的宋俘。”林墨垂着头，手指却悄悄比了个手势——那是他跟陈望约定的信号，意为“拖延时间”。
就在这时，明州城的方向忽然传来急脚递的驿铃声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急促。驿卒骑着快马奔到码头，见了林墨便喊：“林编修！汴京急报！李相公被罢官了！”
林墨如遭雷击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主和派说李相公私通明州的‘海妖’，官家信了，把他贬去潭州！”驿卒喘着气，“还说……还说要重新议割三镇的事！”
萧庆在一旁听得真切，顿时哈哈大笑：“我就说南朝靠不住！林编修，现在你该知道，跟谁合作才是正经！”
林墨望着北方，心口像是被堵住了。李纲被罢官，意味着汴京的主战派彻底失势，他所有的努力，难道都要白费？
陈望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，低声道：“看到了吧？这就是你想保的朝廷。现在跟我走还来得及，带船队去相州找赵构，他比他爹和哥哥靠谱。”
林墨没说话，只是从怀里掏出那半张“民国”青年的日记残页。上面有一行模糊的字：“若天道有轮回，愿后世之人，不再见此血光。”
他忽然想起李纲说过的“坚守”，想起陈望说的“空间换时间”，想起那个流放岭南的青年，想起南京大屠杀的数字……不同时空的人，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相似的绝望。
“萧庆要抓你们，我可以帮你骗他上船。”林墨忽然开口，声音异常平静，“但你们得答应我一件事——派一半的人跟我去相州，帮赵构练兵。剩下的人留在明州，把太原的宋俘接出来，送到江南。”
陈望挑眉：“你这是……既要保汴京的体面，又要留南方的后路？”
“不是体面，是念想。”林墨望着汴京城的方向，“李纲虽被贬，但只要北方还有人在打，百姓就不会彻底心死。你们1938年守住了重庆，不也是靠着这点念想吗？”
陈望沉默了。良久，他伸出手：“成交。但我得派个人跟你去相州——我妹妹陈月，她是学历史的，比我懂怎么跟古人打交道。”
舱门被推开，一个穿学生装的姑娘走出来，梳着齐耳短发，眼睛亮得像星：“林先生好，我知道你会去相州找宗泽，他是岳飞的伯乐，对吧？”
林墨一愣，随即笑了。原来历史的关键节点，总有人记得清清楚楚。
萧庆被“请”上船时，还在做着立功的美梦，首到被陈月用枪指着脑袋，才明白自己中了计。“你们……你们这是什么妖法？”他看着黑洞洞的枪口，浑身发抖。
“不是妖法，是未来的武器。”陈月收起枪，对林墨眨眨眼，“就像你永远不懂，为什么我们宁愿死，也不做亡国奴。”
处理完萧庆，林墨带着陈月和二十名士兵，登上了去相州的船。临行前，陈望塞给他一本《论持久战》：“虽然时代不一样，但道理相通——跟金人耗，我们耗得起。”
船开时，林墨回头望了眼明州港。陈望的船队正在升帆，蓝底白日旗在风中猎猎作响，像一面跨越时空的信念。他忽然觉得，自己和陈望，还有那个“民国”青年，甚至李纲，都像是在同一条河上划船的人，虽然航向不同，却都在朝着“不再有血光”的彼岸使劲。
急脚递的驿铃还在岸边响着，这次是往潭州去的，不知李纲收到被贬的消息，会不会再叹一声“乱世异言难”。但林墨摸了摸怀里的《论持久战》，忽然觉得，有些话哪怕再难，也总得有人说下去。
相州的方向，暮色正浓。那里有个叫赵构的亲王，正等着一群来自未来的“异客”，给他带来不一样的兵法。而林墨知道，真正的硬仗，才刚刚开始——不仅要跟金人打，还要跟历史的惯性打，跟人性里的怯懦与贪婪打。
他翻开《论持久战》的第一页，陈月在旁边轻声念道：“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，存在于民众之中……”
林墨抬头望向北方，嘴角忽然扬起一丝笑意。或许，这就是所有穿越者最终的答案——不是逆天改命，而是把未来的光，种进此刻的土壤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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