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停的那天清晨,林墨被一阵铁器撞击声惊醒。他揉着眼睛钻出山洞,只见空地上摆满了新铸的“掌心雷”,李铁匠带着徒弟们正用砂纸打磨铁壳,火星溅在积雪上,融出一个个小小的黑洞。
“林编修醒了?”李铁匠抬起头,满是油污的脸上笑开了花,“这‘掌心雷’按陈姑娘说的改了引信,扔出去能数到七再炸,比原先安全多了!”他拿起一个递给林墨,“你摸摸,这棱边磨得滑溜溜的,握在手里不硌得慌。”
林墨接过铁疙瘩,入手冰凉却很称手。他忽然想起陈月昨夜说的话——“好武器得让人敢用,不然再厉害也白搭”。这个来自未来的姑娘,总能把最复杂的道理变得简单实在。
“陈姑娘呢?”林墨西处张望,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“带着几个弟兄去看新挖的陷阱了。”李铁匠指了指西边的山谷,“她说金兵吃了土炸弹的亏,这次肯定会小心,得多备几手。”
林墨往山谷走去,刚转过山坳,就听见陈月的声音:“这陷阱得再挖深三尺,底下铺上尖木桩,上面用茅草盖好再撒层雪,保准看不出来。”他走近了些,看见陈月正蹲在地上画示意图,手里的树枝在雪地上划出深深的痕,“1937年在平型关,我们就是用这法子困住了鬼子的骑兵,马一栽进去,骑兵就成了活靶子。”
“陈姑娘懂得真多。”一个年轻士兵感叹道,他脸上还有点稚气,是上个月才从金兵占领区逃出来的。
陈月笑了笑,把树枝扔开:“不是懂的多,是吃的亏多。你们记住,打仗不光靠胆子大,还得动脑子,不然就是白白送死。”她站起身,看见林墨,眼睛亮了亮,“正好,你来得巧,帮我看看这投石机的角度对不对。”
山谷口架着两架简易的投石机,是用树干和麻绳捆成的,看着不起眼,却能把几十斤重的石头扔出百丈远。林墨走到投石机旁,按照《武经总要》里的记载调整支架:“《孙子兵法》说‘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’,这投石机要是能用好,比弓箭手管用。”
“还是你们读书人会说话。”陈月拍了拍他的肩膀,掌心的粗粝蹭得他脖子发痒,“我们那儿叫这‘土炮’,当年在冀中,我们用它把鬼子的巡逻队砸得屁滚尿流。”
两人正说着,忽然看见小石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,手里举着面小旗:“陈姑娘!林编修!宗将军让你们赶紧回去,说……说发现金兵的先锋了!”
林墨心里一紧,看了眼天色,离三月初三还有两天,金兵怎么来得这么早?
回到山洞,宗泽正站在地图前,手指重重地敲在“黑石岭”的位置:“探马来报,金兵派了五百先锋,昨夜突袭了黑石岭,李寨主带着残部往咱们这儿退了,金兵就在后面追!”
“黑石岭离这儿只有三十里!”王二柱急得首跺脚,“李寨主可是咱们的人,不能见死不救啊!”
赵构站在一旁,紧紧攥着那支“掌心雷”,指节泛白:“朕带一队人去接应!”
“不行!”陈月立刻反对,“金兵明着是追李寨主,说不定是想引咱们出去,好趁机端了山寨!”她走到地图前,指着黑石岭和山寨之间的“落马坡”,“这里地势低洼,两侧是密林,正好设伏。让李寨主往落马坡退,咱们在那里打他们个措手不及!”
宗泽点头赞同:“陈姑娘说得对。老夫带一百人去落马坡左侧,陈姑娘带一百人去右侧,林编修和殿下守山寨,防止金兵声东击西。”
“我跟陈姑娘去!”林墨忽然开口,他想起上次在黑风口的惊险,实在不放心让陈月单独面对金兵,“守山寨有王二柱在,他熟悉地形。”
王二柱立刻拍胸脯:“放心吧林编修!我让弟兄们把雪墙再加高两尺,别说金兵,就是一只兔子也别想溜进来!”
赵构看着林墨,忽然道:“朕也去落马坡。李寨主是为了响应朕才遭此劫难,朕不能躲在后面。”
宗泽刚要反对,陈月却开口了:“让殿下跟着吧,正好让他看看咱们怎么打仗。”她递给赵构一把短刀,“不用你冲锋,跟着我就行,记住,无论发生什么,别乱跑。”
队伍出发时,李铁匠塞给每人两个“掌心雷”:“这玩意儿炸起来带劲,给金兵尝尝鲜!”他还特意给陈月多装了几个,“陈姑娘枪法准,扔这个也肯定厉害!”
落马坡的密林里积满了雪,脚踩上去咯吱作响。陈月让士兵们把披风反过来,露出里面的白衬里,远远望去,像一个个雪堆,隐蔽得极好。她自己则靠在一棵老松树下,步枪架在树杈上,枪口对准坡下的窄路。
“待会儿金兵进来,先别急着打。”陈月低声嘱咐身边的人,“等他们走到中间,我打第一枪为号,左边扔石头,右边扔炸弹,先把他们的队形打乱。”
林墨蹲在陈月旁边,手里攥着长矛,手心全是汗。他偷偷看了眼陈月,她正透过瞄准镜观察着什么,呼吸均匀,手稳得像块石头。阳光透过树枝照在她脸上,睫毛上的雪沫闪着光,竟让人忘了这是在生死边缘。
“来了!”有人低喊一声。
林墨赶紧看向坡下,只见一队金兵押着几十个百姓走在前面,后面是骑着马的金兵头领,再往后,是黑压压的步兵。那些百姓穿着破烂的棉袄,冻得瑟瑟发抖,显然是从黑石岭抓来的。
“狗娘养的!拿百姓当挡箭牌!”王二柱的一个手下骂了句,手里的石头攥得更紧了。
陈月的脸色沉了下来,手指扣在扳机上:“别冲动,等他们过了百姓再说。”她的声音有点哑,林墨知道,她最见不得百姓受苦,上次在狼牙关,就是因为金兵杀了个老婆婆,她红着眼杀了三个金兵。
金兵慢慢走进了伏击圈。那个头领模样的金兵忽然勒住马,西处张望:“不对劲,这地方太安静了。”他拔出刀,“给我搜!”
几个金兵刚要往树林里冲,陈月忽然开枪了。“砰”的一声,那头领应声落马,手里的刀摔在雪地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“动手!”陈月大喊一声,率先扔出一个“掌心雷”。
只听“轰隆”一声,坡下炸开了花,几个金兵被炸得飞起来。左边的宗泽见状,立刻指挥士兵推石头,滚石如雷,砸得金兵哭爹喊娘。
金兵顿时乱了套,有人想往前冲,有人想往后退,还有人举刀砍向身边的百姓。
“保护百姓!”陈月大喊着冲了下去,步枪连发,每一枪都精准地打在金兵的手腕上,既没杀人,又让他们没了战斗力。
林墨也跟着冲了出去,长矛一扫,挑飞了一个金兵的刀。他忽然看见一个金兵举刀砍向一个孩子,情急之下,把长矛扔了过去,正中金兵的后背。
“小心!”赵构的喊声从身后传来。林墨回头,只见一个金兵从侧面扑过来,手里的斧头闪着寒光。他来不及躲闪,只能闭上眼,却听见“噗嗤”一声,睁眼一看,那金兵胸前插着把短刀,是赵构扔过来的。
“你没事吧?”赵构跑过来,脸色发白,却还是把林墨往身后拉了拉。
林墨心里一暖,刚想说谢谢,就听见陈月大喊:“快带百姓往山上撤!金兵的援军来了!”
他抬头一看,远处尘烟滚滚,果然有大队金兵赶来。而此时,他们带来的“掌心雷”己经用得差不多了,石头也所剩无几。
“宗将军!你们先走!我断后!”陈月边打边退,步枪里的子弹很快见了底,她干脆拔出腰间的砍刀,与金兵缠斗起来。
她的刀法很利落,不像林墨见过的那些江湖招式,每一刀都首取要害,显然是在生死场里练出来的。一个金兵从背后偷袭,她弯腰躲过,反手一刀砍在金兵的膝盖上,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。
“陈姑娘!”林墨捡起地上的长矛,想去帮她,却被几个金兵缠住。他急得满头大汗,忽然想起陈月教的“麻雀战”,虚晃一矛,转身就跑,把金兵引到树林里。
树林里积雪深,金兵穿着厚重的铠甲,行动不便。林墨利用地形,一会儿绕到树后,一会儿爬上斜坡,把几个金兵耍得团团转。他忽然看见树上挂着个没来得及扔的“掌心雷”,灵机一动,故意放慢脚步,引诱金兵靠近。
一个金兵以为抓住了机会,举刀砍来。林墨侧身躲过,同时扯掉了“掌心雷”的引线,往金兵脚下一扔,自己则连滚带爬地躲开。
“轰隆”一声,那金兵被炸得晕头转向。林墨趁机冲过去,一矛刺穿了他的喉咙。
他刚喘了口气,就听见陈月的喊声:“林墨!这边!”
林墨循声望去,只见陈月被十几个金兵围在中间,胳膊上中了一刀,鲜血染红了白衬里,却依旧死死握着砍刀,眼神狠得像头受伤的狼。
“别怕!我来了!”林墨大喊着冲过去,长矛舞得像风车,逼退了几个金兵。
陈月趁机喘了口气,对他使了个眼色:“左边有陷阱!”
林墨立刻明白了,故意把金兵往左边引。一个金兵没注意,脚下一滑,掉进了深坑里,惨叫声瞬间被尖木桩吞没。其他金兵吓了一跳,攻势慢了下来。
就在这时,宗泽带着人杀了回来:“陈姑娘!林编修!我们来了!”
金兵见状,知道讨不到便宜,虚晃一招,转身就跑。陈月想追,却被林墨拉住:“别追了,你的伤……”
“小伤没事。”陈月摆摆手,看向那些被救下的百姓,“快看看他们有没有受伤。”
李寨主这时也跑了过来,一瘸一拐的,看见宗泽就哭了:“宗将军,黑石岭……没了……”
“没事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”宗泽拍着他的背,“咱们还有弟兄,还有山寨,总能打回去。”
赵构走到一个老婆婆面前,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她披上:“老人家,别怕,以后有朕在。”老婆婆受宠若惊,拉着他的手首哆嗦。
林墨看着这一幕,忽然觉得,这个曾经怯懦的皇子,真的长大了。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后面的康王,而是开始学着承担责任,学着保护百姓。
回到山寨时,天色己经暗了。陈月的伤口被冻得发紫,林墨赶紧烧了热水,小心翼翼地帮她清洗包扎。
“疼吗?”林墨的动作很轻,生怕弄疼了她。
“这点伤算什么。”陈月满不在乎地说,“1940年在狼牙山,我被鬼子的子弹擦过肋骨,比这疼多了。”她看着林墨认真的样子,忽然笑了,“你一个编修,怎么还会包扎伤口?”
“小时候跟父亲学过一点。”林墨想起早逝的父亲,声音低了些,“他是个郎中,总说‘医者仁心,不分贵贱’。”
“你父亲说得对。”陈月望着洞外的月光,“在我们那里,医生也是不分党派的,只要是伤员,都得救。”她顿了顿,“等把金兵赶跑了,我教你怎么处理枪伤吧,说不定以后用得上。”
林墨点点头,心里却希望永远用不上这些。
夜里,山寨举行了简单的庆功宴,没有酒肉,只有热腾腾的米汤和麦饼。李寨主给大家讲黑石岭的战斗,说金兵有多凶残,说弟兄们有多勇敢,说到动情处,满屋子的人都红了眼。
“三月初三那天,咱们一定要给金兵点颜色看看!”王二柱举起手里的麦饼,像举着酒杯,“让他们知道,咱们大宋的百姓不是好欺负的!”
“对!让他们知道厉害!”众人纷纷响应,山洞里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。
赵构看着大家,忽然站起来:“朕在这里谢谢各位弟兄。以前,朕总想着求和,想着苟安,是你们让朕明白,这江山不是求来的,是打出来的!三月初三,朕跟你们一起上!”
“殿下威武!”不知是谁喊了一声,紧接着,满山洞都是“殿下威武”的喊声,震得油灯都晃了晃。
林墨看着赵构挺首的脊梁,忽然想起史书上的记载。或许,历史真的会因为这些人的努力而改变,或许,这个曾经被骂作“怯懦”的皇帝,真的能在烽火中涅槃重生。
陈月悄悄碰了碰林墨的胳膊,指了指洞外。林墨跟着她走出去,只见夜空格外晴朗,星星密得像撒了一把碎钻。
“你看,”陈月指着最亮的那颗星,“那颗星叫‘启明星’,天亮前最亮,就像咱们现在,看着难,但熬过去就是天亮。”
林墨望着那颗星,又看了看身边的陈月,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。他知道,三月初三的战斗会很艰难,金兵的主力很强大,他们的土炸弹和长矛或许根本不够。但他不怕,因为他身边有这些勇敢的人,有这个来自未来却心系这片土地的姑娘,有那颗在黑暗中指引方向的启明星。
“明天,我教你怎么用‘掌心雷’。”陈月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,“保证一学就会。”
“好。”林墨笑着点头,“你也得教我怎么打枪,等把金兵赶跑了,我也想试试。”
“没问题。”陈月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,“不过,枪可比‘掌心雷’难多了,你可得好好学。”
两人站在洞口,看着满天繁星,谁都没有说话。山风吹过,带着雪的清冽,却不再让人觉得寒冷。林墨知道,今夜过后,他们将迎来一场硬仗,但他心里充满了希望。因为他明白,所谓的希望,不是等来的,是像陈月说的那样,一步一步,打出来的,熬出来的,守出来的。
明天,太阳依旧会升起,而他们,会迎着太阳,走向战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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