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行山口的风带着煤烟味,吹得格物院的铁皮屋顶“哗啦啦”响时,林墨正蹲在蒸汽机前,看着铁蛋用锤子敲打漏气的汽缸。黑黢黢的煤堆在墙角,冒着热气的水壶放在炉边,壶嘴喷出的白汽和蒸汽机里漏出的蒸汽混在一起,让整个工坊像笼罩在云里。
“先生,这铜垫都换第三回了,还是漏气!”铁蛋把锤子往地上一扔,抹了把脸上的煤灰,露出两排白牙,“要不咱还是用木塞吧?李师父以前堵风箱缝,用浸了油的木塞可管用了。”
林墨没说话,只是翻开陈月的笔记。其中一页画着个奇怪的“密封圈”,是用多层帆布裹着铜丝做的,旁边写着“耐高温,弹性好,适合汽缸密封”。他盯着图看了半晌,忽然一拍大腿:“有了!找块厚帆布来,再剪些细铜丝,咱们按陈姑娘的法子试试!”
阿禾立刻跑去找材料,辫子上的蓝布条沾着机油,是刚才给齿轮上油时蹭的。她如今己是格物院的“总工程师”,不仅能看懂最复杂的图纸,还能凭声音判断机器哪里出了问题——上次蒸汽机的飞轮异响,就是她听出是轴承缺油,避免了一场小事故。
“帆布来了!”阿禾抱着一卷厚实的帆布跑回来,后面跟着小太子和几个书院的学生。太子今天特意逃课来的,手里还拿着个自制的小风车,见了林墨就喊:“林先生,今天能让机车跑起来吗?我把风车带来了,想让它跟机车比一比谁快!”
“快了快了。”林墨笑着接过帆布,开始裁剪,“等这密封圈做好,说不定就能跑过你的小风车。”他忽然想起什么,对阿禾说,“让学生们把轨道再铺长些,最好能通到山口外的空地,那儿宽敞,跑起来也安全。”
学生们顿时欢呼起来,扛着铁轨就往外跑。这些铁轨是用李铁匠工坊新炼的“工字钢”做的,又轻又结实,是阿禾根据陈月笔记里的“截面图”改良的,比最初的方铁轨道节省了一半的铁料。
铁蛋看着学生们忙碌的身影,挠了挠头:“先生,这铁家伙真能拉着马车跑?我总觉得玄乎。上次试的时候,跑了不到三丈就停了,还不如驴拉得远。”
“那是因为蒸汽压力不够。”林墨一边用铜丝扎帆布,一边解释,“陈姑娘说,蒸汽机的力气来自蒸汽的压力,就像吹气球,气越足,气球飞得越远。咱们这次把锅炉烧得更旺些,保准能跑起来。”
正说着,工坊的门被推开,赵构裹着件厚棉袄走进来,身后跟着个背着药箱的老郎中。皇帝的靴子上沾着泥,显然是从相州赶回来的——他昨天还在相州查看新修的水渠,听说蒸汽机有了新进展,连夜就赶回来了。
“林山长,今天能让朕开开眼吗?”赵构搓了搓冻红的手,目光落在蒸汽机上,“太子在宫里天天念叨,说要是机车造出来,他要第一个坐。”
“陛下怎么还带了郎中?”林墨注意到赵构身后的老郎中。
“给你们送些冻疮药。”赵构让郎中把药箱打开,里面是几罐黑乎乎的药膏,“工坊里冷,铁蛋他们天天摸铁器,手上都长了冻疮吧?这是太医院新配的药膏,抹上管用。”
铁蛋的脸顿时红了,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布满裂口的手:“谢陛下关心,这点小伤不算啥,比当年在铁工坊打铁时轻多了。”
“那也得治。”赵构亲自拿起一罐药膏,递给阿禾,“给大家都抹上,冻坏了手,谁给朕造机车?”他话锋一转,指着林墨手里的帆布圈,“这就是陈姑娘说的密封圈?看着像块破布,真能管用?”
“您可别小看它。”林墨把做好的密封圈往汽缸上一安,用螺栓固定好,“这帆布浸了桐油,不怕烫;里面的铜丝能撑住形状,不漏气。等会儿烧起锅炉您就知道了。”
铁蛋赶紧往锅炉里添煤,用陈月发明的“风箱”——其实是个用脚踏的鼓风机——往炉膛里鼓风。火苗“呼”地窜起来,舔着黝黑的锅炉壁,很快就听见里面的水“咕嘟咕嘟”响起来,压力表上的指针开始慢慢往上爬。
工坊里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。学生们都围了过来,小太子攥着他的风车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蒸汽机;老郎中也好奇地探着头,显然没见过这铁家伙;赵构背着双手,看似平静,林墨却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。
“压力够了!”铁蛋大喊一声,压力表的指针己经指到了红线位置。
林墨深吸一口气,扳动了阀门。“嗤——”的一声,高压蒸汽冲进汽缸,推动活塞往复运动,连着的曲轴“咔嗒咔嗒”转了起来,带动着后面的车轮开始转动。
“动了!动了!”学生们欢呼起来。
车轮转得越来越快,带动着轨道上的平板车慢慢往前移动。一开始还晃晃悠悠,跑出几丈后渐渐平稳下来,速度越来越快,很快就冲出了工坊,沿着铺好的铁轨往山口外跑去。
“追上去看看!”赵构第一个冲了出去,小太子举着风车跟在后面,风车被风吹得“呼呼”转,却还是追不上移动的平板车。
林墨和阿禾也跟着跑了出去。只见平板车在铁轨上飞驰,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“哐当哐当”的响声,像在唱歌。车斗里装着的几块大石头纹丝不动,证明这铁家伙不仅能跑,还能拉货。
“停!快停下!”铁蛋忽然大喊,原来铁轨只铺了半里地,再往前就是没铺轨的土路了。
林墨赶紧扳动远处的制动杆——这是阿禾的主意,用铁链连着车闸,在铁轨旁装了个手柄,能远程停车。平板车“嘎吱”一声停下,车轮在铁轨上划出几道火星,离土路只有一步之遥。
所有人都跑得上气不接,却顾不上喘气,围着平板车欢呼起来。小太子举着风车,非要把风车放在车头上:“以后它就是机车的‘小旗子’,跟着机车一起跑!”
赵构摸着发烫的汽缸,眼里闪着光:“能拉多少货?跑多快?”
“现在这速度,比马车快一倍!”林墨笑着说,“车斗里装了五石石头,跑起来还很稳,要是空车,估计能更快。等再改良改良,拉个十石八石不成问题。”
“好!好!”赵构连说两个“好”,忽然对林墨道,“朕要修一条从开封到相州的铁路!就用这种铁轨,这种机车!让百姓们坐着它去赶集,让粮食坐着它运到城里,比马车快,还省力!”
林墨心里一动。他早就想提议修铁路了,只是觉得时机未到,没想到赵构先提了出来。“修铁路要不少铁料和人力……”
“朕让工部和户部全力配合!”赵构打断他,语气坚定,“铁料不够就开新矿,工匠不够就从格物院选,钱不够就从内库拨!陈姑娘说过,‘要想富,先修路’,这铁路必须修!”
铁蛋听得摩拳擦掌:“陛下放心,打铁的活儿交给我们!保证炼出最好的铁轨,比汴河铁桥的钢还结实!”
阿禾也激动地说:“我们可以改良机车,让它跑得更快,拉得更多!还能造些带窗户的车厢,让百姓坐着更舒服!”
学生们也七嘴八舌地出主意,有的说要给机车装个铃铛,免得撞着人;有的说要在铁轨旁种些树,夏天能遮阴;还有的说要造个“会自己走的船”,把蒸汽机安在船上,让汴河上的货船也不用人划桨。
林墨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,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陈月的那天。她裹着件破旧的棉袄,蹲在雪地里搅拌硝石粉,对他说:“相信我,这些东西能改变世界。”当时他还半信半疑,如今才明白,她带来的不仅是技术,更是改变的勇气和对未来的信心。
太阳落山时,他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工坊。赵构让御膳房送来些热汤饼,大家围坐在篝火旁,就着寒风吃得满头大汗。小太子把风车插在机车头上,说要让它“站岗”,等着明天继续跑。
“先生,您说陈姑娘看到这机车,会怎么说?”阿禾捧着碗热汤,望着山口的方向,那里的晚霞像一片火海。
林墨想起陈月日记里的一句话:“当第一列火车鸣笛驶过田野时,所有的苦难都会变成值得。”他笑了笑,轻声说:“她会说,‘看,我就说能成吧’。”
夜风渐起,吹得机车头上的风车“呼呼”转。林墨知道,这声“哐当”的鸣响,只是个开始。将来,会有更多的机车在这片土地上奔跑,会有更多的铁路连接起南北东西,会有更多的人借着这蒸汽的力量,奔向更好的日子。
而陈月留在笔记里的那些字,那些画,那些看似天马行空的想法,终将在他们的手里,变成实实在在的模样。就像这台蒸汽机,虽然还很简陋,却己经发出了属于未来的声音——那声音里,有铁与火的碰撞,有梦与想的回响,更有这片土地上,永不停歇的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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