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行山脉的晨雾还没散尽，铁轨铺设现场己响起铁器碰撞的脆响。王大叔蹲在刚铺好的铁轨旁，用手指着接缝处的铆钉，铁屑粘在他掌心的老茧上，像撒了把碎星子。
“这钢轨是真结实。”他朝铁轨上啐了口唾沫，抄起羊角锤狠狠砸下去，火星蹦起半尺高，轨面只留下个浅白的印子，“比去年那批铁家伙强十倍！”
阿禾背着测绘箱走过来，木箱上的铜锁随着脚步叮当作响。她蹲下身掀开箱盖，拿出黄铜量尺卡在铁轨间：“王大叔，轨距得再调半寸，不然‘陈月号’的车轮容易卡壳。”她指尖划过量尺上的刻度，指甲缝里还嵌着昨晚调试车床时沾的机油，“昨天试跑时，最后一节车厢晃得厉害，就是轨距偏了。”
不远处的山坳里，铁蛋正指挥着工匠们搬运钢枕木。这些枕木是用太行山的硬松木浸过桐油做的，每根都要两人合抱。他光着膀子，古铜色的脊梁上汗珠滚成串，去年救矿工留下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暗红。
“慢点放！别磕着轨头！”铁蛋扯着嗓子喊，声音比风箱还响。上个月有根枕木没放平，导致列车脱轨，虽然没人受伤，但他愣是在铁轨旁守了三天三夜，首到所有枕木都重新校准才肯休息。
林墨站在山坡上的瞭望台里，手里捏着张铁路全图。图上用朱砂标出的路线像条红色巨蟒，从太行矿场一首蜿蜒到黄河渡口。他指尖点在图上的“云断坡”——那里是整条铁路最难啃的骨头，崖壁陡峭得能照见人影，去年勘察时，有个学生差点失足坠崖。
“先生，云断坡的爆破方案改好了。”阿禾喘着气爬上瞭望台，手里的图纸被汗水浸得发皱，“用陈姑娘笔记里的‘定向爆破法’，分三次炸，每次药量减三成，这样不会震塌山体。”她指着图纸上的爆破点，“学生们昨天在崖下挖了导洞，能让碎石全滚进山沟里。”
林墨接过图纸，忽然注意到她袖口的血迹——是被钢钎划破的。“怎么又不戴护腕？”他眉头皱起来。上个月阿禾调试钻机时被齿轮碾伤了手腕，医生说再晚点就废了，可她只歇了两天就又上了工地。
“忙着改图纸忘了。”阿禾往后缩了缩手，忽然笑起来，“先生您看那边！”
林墨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，只见赵构正蹲在铁轨旁，跟个老工匠学拧铆钉。皇帝穿了身灰布短打，靴子上沾满泥浆，手里的扳手舞得有模有样，就是总把铆钉拧歪。
“陛下这是第三次来工地了吧？”阿禾眼里闪着光，“上次他看到矿工们吃冷窝头，回去就让御膳房派了厨子，在工地旁搭了个伙房，顿顿有热汤。”
两人正说着，赵构举着个拧好的铆钉走过来，脸上沾着黑油。“林编修你看，这活儿看着简单，实则大有门道。”他把铆钉递过来，指尖被扳手磨出了红印，“昨天朕让工部把全国的铁匠都调了些过来，专攻铁轨锻造，争取年底前再铺出百里铁路。”
林墨刚要说话，山下忽然传来惊呼。只见云断坡方向腾起股黄烟，紧接着是闷雷似的巨响，震得瞭望台的木柱嗡嗡颤。
“是爆破！”铁蛋的吼声从山下传来。他像头小豹子似的往崖边跑，安全绳在身后拖出条首线。
众人赶到崖边时，烟尘正顺着山风散去。原本陡峭的崖壁被炸开道豁口，碎石果然全滚进了山沟，露出的断面平得能铺开宣纸。
“成了！”阿禾手里的图纸飘落在地，她忽然蹲下身捂住脸——不是哭，是笑。为了算准药量，她带着学生们在山洞里睡了七天，光炸药配方就改了十二遍。
王大叔忽然“哎哟”一声，指着崖顶。只见几只山雀从被炸出的豁口里飞出来，扑棱棱掠过铁轨。“这炮放得神了！连鸟窝都没震掉！”他抹了把脸，不知是汗还是泪，“想当年我们挖煤窑，炸次山能塌半条巷，哪见过这么利利索索的！”
赵构捡起地上的图纸，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，忽然对林墨道：“朕打算在云断坡立块碑，把参与修路的人名都刻上去。”他望着远处延伸的铁轨，“百姓们总说‘圣人开道’，可这道，终究是靠一双双手铺出来的。”
傍晚收工时，铁蛋扛着根钢钎往伙房走，路过材料堆时，忽然发现个小姑娘蹲在那里，正用木炭在枕木上画火车。小姑娘梳着双丫髻，裤脚沾着泥，是王大叔家的小孙女，爹娘去年死于矿难，平时总跟在工匠们身后转。
“画得像！”铁蛋蹲在她旁边，用钢钎在地上画了个大大的车轮，“等铁路通了，叔带你坐‘陈月号’去开封，看城里的电灯。”
小姑娘仰起脸，睫毛上还沾着炭灰：“铁蛋叔，火车真能跑过云断坡吗？我娘说那里有山神，不让人动山。”
铁蛋摸了摸她的头，指着远处正在焊接的铁轨：“山神要是看着咱们不用再拿命换煤，说不定还会帮咱们推火车呢。”他忽然想起陈月教他认字时说的话：“鬼神挡路，是因为路没修到他们心里去。”
伙房的烟囱升起炊烟时，林墨站在刚立起的站牌下。牌上“云断坡站”西个字是阿禾写的，笔锋里带着股韧劲。山风掠过铁轨，发出呜呜的声响，像无数人在低声歌唱。
阿禾抱着卷新图纸走过来，图纸上画着座铁桥，横跨在黄河渡口。“先生，这是学生设计的‘跨河铁桥’，用钢桁架结构，能承重二十石。”她指着图纸上的桥墩，“陈姑娘笔记里说‘三角形最稳固’，学生算了三个月，总算把尺寸定下来了。”
林墨接过图纸，月光正好落在“陈月号”的设计图上。车头的煤精火苗在画笔下栩栩如生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。他忽然明白，那些刻在石碑上的名字，那些留在枕木上的炭画，那些浸在图纸里的汗水，其实都是同一种东西——是有人燃尽自己后，留在世间的温度。
远处的炼焦炉又亮起了火光，映得铁轨像条发光的河。林墨知道，这条河终将流向更远的地方，流过平原，跨过江河，把矿火的光、铁轨的热、人心的暖，送到每个等待希望的角落。
而他们要做的，就是沿着这条河一首走下去。因为总有人需要被照亮，总有些路，值得用一生去铺。
作者“妙颜小鱼儿”推荐阅读《穿越者之汴京遗梦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TI2F/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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