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屏幕的光，在昏暗中映照着林婉儿苍白的脸。那条孤零零的“点赞”通知，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，激起的涟漪很快就被更深的寂静吞没。
“宝贝树”APP的后台数据，冰冷得刺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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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7次播放，也许只是平台算法随机的推送，也许是路人手指滑过时无意的停留。那唯一的一个赞，像黑夜中遥远的萤火，微弱得不足以驱散任何寒意。没有评论，没有互动，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。她血淋淋剖开的伤口，她声嘶力竭的呐喊，她笨拙而挣扎的努力，在浩瀚的信息洪流中，连一丝水花都未曾溅起。
婉儿盯着那串数字，手指无意识地着冰冷的屏幕边缘。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巨大的挫败感，如同冰冷的潮水，瞬间淹没了心口那点微弱的火星。她像个小丑。一个把自己最狼狈、最不堪的一面展示出来，却无人问津的小丑。苏蔓描绘的蓝图，此刻显得那么遥远而不切实际。
“呵……”一声自嘲的轻笑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。她关掉手机屏幕，房间里瞬间被更深的黑暗笼罩。只有窗外远处城市的霓虹，透过蒙尘的玻璃，在墙壁上投下模糊晃动的光斑。饥饿感伴随着胃部的灼痛，再次猛烈地袭来，比之前更甚。
她摸索着站起身，断臂处的幻痛和空荡感让她动作有些踉跄。走到小方桌前，拿起傍晚买回的最后一个冷硬的馒头。干涩粗糙的口感划过食道，带来的是生理性的抗拒，而非饱腹的满足。她强迫自己咽下去，就着水龙头冰冷的生水。
钱。
这个字眼如同附骨之蛆，死死缠绕着她。苏蔓给的两万块，厚厚一叠，被她小心地藏在衣柜最底层一件旧棉袄的内衬口袋里。那是她的“弹药”，是支撑她打这场持久战的唯一依仗，绝不能轻易动用。不到万不得己，她必须靠自己去赚取生活费。
87.36元的余额短信，像幽灵般在碎裂的旧手机屏幕上亮着。她需要工作。需要立刻、马上找到一份能让她活下去，能让她这只左手发挥作用的活计！
第二天一早，天刚蒙蒙亮，城市还笼罩在灰蓝色的薄雾中，婉儿就离开了西林路17号那间冰冷的小屋。她换上了一件相对干净、但洗得发白的旧衬衫，将空荡的右袖管仔细掖好，尽量让它不那么刺眼。左手紧紧攥着一个廉价的布包，里面装着身份证复印件和一份手写的、歪歪扭扭的“简历”——上面只有简单几行字：林婉儿，女，求职：洗碗工、保洁员、理货员、手工活（可单手操作）。
城市的喧嚣在她踏入主街的那一刻扑面而来。车水马龙，人流如织。早餐摊的油烟味，汽车的尾气味，行人的谈笑声……一切都与她格格不入。她像一个闯入者，拖着残破的身躯，在繁华的背面寻找一个苟延残喘的角落。
她的目标很明确：餐馆后厨、小超市、家政中介、手工作坊聚集的老街区。
第一家，街角的小面馆。油烟味浓重，老板娘正扯着嗓子吆喝。婉儿鼓起勇气走进去，刚说明来意。
“洗碗？”老板娘上下打量着她，目光在她空荡的右肩处停顿了几秒，眉头立刻皱起，“一只手？开什么玩笑！我这碗碟堆成山，一只手洗到明天早上？不行不行！别耽误我生意！”嫌弃的眼神和挥动的手，像驱赶苍蝇。
第二家，社区小超市。老板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，正整理着货架。
“理货？打包？”男人听完婉儿的请求，嗤笑一声，指了指堆在角落里小山般的纸箱和散落的货物，“看到没？这些都得搬上货架，还得捆扎整齐。你一只手？怎么搬？怎么捆？别货没理好，再把自己砸伤了，我可担不起责任！走吧走吧！”
第三家，挂着“诚信家政”牌子的小门面。中介是个涂着红指甲的胖女人。
“保洁？钟点工？”胖女人斜睨着婉儿递过来的“简历”，手指点着“单手操作”那几个字，语气尖酸，“哎哟，大姐，不是我不帮你。现在雇主都挑剔得很！要手脚麻利的！你这……拖地擦窗，一只手得多慢？人家雇主时间就是金钱，谁愿意多花钱请个慢工？再说了，”她压低声音，带着一丝“为你着想”的虚伪，“万一你干活时候摔了碰了，算谁的？风险太大！真帮不了你！”说完，首接把那张简陋的简历揉成一团，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。
婉儿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，看着那张被揉皱丢弃的纸团，感觉自己的尊严也像那团纸一样，被狠狠践踏、丢弃。深秋的冷风吹在她单薄的衬衫上，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蔓延。断臂处的幻痛似乎更清晰了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闷痛。
她咬紧牙关，强迫自己迈开脚步，走向下一个目标——一片以低端手工作坊闻名的老街区。这里聚集着许多来料加工的小厂，做服装辅料、电子元件插件、礼品包装等等。
狭窄拥挤的巷子，弥漫着化纤布料和劣质胶水的混合气味。作坊门口贴着各种招工启事：“招熟练缝纫工”、“招插件女工”、“招包装工，手脚麻利”。
她走进一家做发卡装饰的小作坊。里面光线昏暗，十几个女工低着头，双手飞快地在小小的发卡上粘着水钻、串着珠子。空气里充斥着塑料和胶水的味道。
“老板，招人吗？我……可以学，能做手工活。”婉儿的声音有些发虚。
作坊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，叼着烟，瞥了她一眼：“手快吗？计件工资，慢的可不行。”
“我……我会尽快的。”婉儿只能这样回答。
“右手呢？”老板的目光落在她空荡的袖管上，眉头拧成一个疙瘩，“两只手都嫌慢，你一只手？开玩笑！出去出去！别在这碍事！”
又一家，做电子元件插件的小厂。流水线前坐满了人，戴着指套，动作快得眼花缭乱。
“插件？要视力好，手指灵活，速度达标。”管工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妇女。
“我视力很好，左手……也灵活。”婉儿试图强调。
管工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她的右肩，又看了看她仅存的左手，没有任何表情变化：“我们这里要求双手操作，有明确的生产定额。你达不到。下一个！”
一家，两家，三家……
拒绝的理由千篇一律：
“一只手太慢了！”
“影响效率！”
“容易出错！”
“有安全隐患！”
“我们不要残疾人！”
“残疾人”三个字，像淬了毒的针，一次次狠狠扎进婉儿的心脏。每一次被拒绝，都像在她本就残破的自尊上再剜一刀。那些或冷漠、或嫌弃、或带着虚伪同情的眼神，像无数根冰冷的芒刺，扎得她体无完肤。身体的残缺，像一个巨大的、无法洗刷的耻辱烙印，将她彻底隔绝在“正常人”的世界之外，连一份最卑微、最辛苦的工作都求而不得。
中午的太阳升到头顶，带着一丝虚伪的暖意。婉儿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，在一家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坐下。饥饿和疲惫像两条毒蛇，噬咬着她的身体和意志。她从布包里拿出早上剩下的半个冷馒头，就着瓶子里最后一点冷水，机械地啃着。馒头又干又硬，噎得她喉咙生疼。
便利店明亮的玻璃窗映出她狼狈的身影：脸色灰败，头发被风吹得凌乱，空荡的袖管在秋风中无力地晃动。她看着玻璃窗里的自己，那个被世界抛弃、被生活碾碎的女人，巨大的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巨手，扼住了她的喉咙。
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重的无力感彻底压垮时，布包里那部崭新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她麻木地拿出来，是苏蔓发来的微信。
不是催促，不是询问数据，而是一条冰冷的链接，和一个简短到残酷的问题：
「[本地新闻链接：精英律师陈伟再获殊荣，家庭事业双丰收]」
「婉儿，看看他现在的位置。再看看你坐的地方。你甘心吗？」
婉儿的手指像被烫到般猛地一缩！她死死盯着屏幕上的链接标题，那刺眼的“精英律师”、“家庭事业双丰收”字样，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眼睛！
不甘心！
这三个字带着滚烫的恨意和岩浆般的愤怒，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沮丧和自怜！她不甘心！她怎么能甘心？！那个虚伪的小人，夺走了她的家，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宝妈的逆袭人生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夺走了她的钱，夺走了她的孩子，此刻正站在光鲜亮丽的领奖台上，享受着掌声和赞誉！而她，却像阴沟里的老鼠，为了一份洗碗的工作而卑躬屈膝，为半个冷馒头而挣扎！
一股无法言喻的力量，混杂着滔天的恨意和不屈的斗志，猛地从她残破的躯体深处爆发出来！她不能倒下！绝不能！她要用这只左手，撕开陈伟虚伪的面具！要把他踩在脚下！要把小宝夺回来！
她猛地站起身，因为动作太猛而眼前发黑，踉跄了一下才站稳。她不再看那些招工启事，不再理会那些冷漠的拒绝。她攥紧了拳头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，转身，朝着西林路的方向，一步一步，坚定地走了回去。
回到那间冰冷、破败的小屋。婉儿没有开灯，径首走到小方桌前，拿起那部新手机。她不再去想惨淡的数据，不再去想别人的目光。她的眼中只剩下燃烧的火焰——那是恨的火焰，也是生的火焰！
她再次拖过那张塑料凳，用卷起的毛衣固定好手机。前置摄像头亮起，再次映照出她苍白、疲惫却燃烧着异样火焰的脸，和身后依旧破败的房间背景。
这一次，她没有犹豫，没有挣扎，首接按下了录制按钮。
镜头对准了她自己，也对着她身后那张铺着褪色床单的单人床。她缓缓地、用唯一能动的左手，掀开了枕头。
枕头下面，没有藏着珍宝，只有几样东西：
一张打印出来的、陈伟在某个颁奖典礼上西装革履、笑容满面接受奖杯的照片（这是她从苏蔓发来的新闻链接里保存下来并打印的）。
一张从银行APP里截屏打印出来的账户余额图：87.36元。
还有那件小小的、洗得发白的蓝色婴儿连体衣。
这三样东西，被她用左手，一件一件，缓慢而郑重地，摆在了镜头前冰冷的床铺上。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肃穆。
然后，她抬起头，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，穿透镜头。
“大家好，我是林婉儿。一个只有左手的妈妈。”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，没有嘶吼，没有哭腔，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力量，“昨天，我拍了我怎么用一只手叠小宝的衣服。只有37个人看，只有一个人点赞。很多人可能觉得，这很惨，很可怜，很无聊。”
她的嘴角，勾起一抹带着浓重嘲讽的弧度。
“今天，我想让大家看点不一样的。”她的目光扫过床上那三样东西，最后定格在那张陈伟意气风发的照片上，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！
“这个男人，叫陈伟。我的前夫。一个在法庭上口口声声说为了孩子好，却在我怀孕时出轨，在我哺乳期转移财产，在我最无助时把我赶出家门，抢走我孩子，还把我仅剩的几千块钱生活费‘帮’我转走的……‘精英律师’。”
她的语速不快，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，带着淬了冰的重量，狠狠砸在镜头前。
“这张纸，”她指了指那张刺眼的账户余额截图，“是我现在的全部身家。87块3毛6分。买不起他领奖时喝的一杯红酒。”
她的目光移向那件小小的蓝色连体衣，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温柔，却又蕴含着撕裂人心的痛楚：“这件衣服，是我儿子小宝的。是我唯一带出来的、属于他的东西。他现在，被陈伟和他那个妈，还有那个涂着红指甲的女人，关在那个冰冷的‘家’里。他们给他买新玩具，坐新汽车（她指了指照片背景里豪华客厅的一角），却教他忘记我这个亲生母亲！”
她的声音微微颤抖，但眼神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！
“陈伟，还有那些站在他那边的人，你们是不是觉得，我完了？一个断了手的女人，身无分文，住在贫民窟一样的房子里，拍着没人看的视频，就该认命了？就该像垃圾一样被扫进角落，永远消失，好让你们心安理得地霸占我的孩子，享受你们偷来的‘幸福’？”
她猛地抬起头，仅存的左手狠狠拍在床铺上！那件蓝色小衣服被震得跳了一下。
“做梦！”
这一声低吼，如同受伤猛兽的咆哮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不屈的意志！
“我告诉你们！只要我林婉儿还有一口气在！只要我这只左手还能动！我就绝不会认输！”她的目光如同燃烧的星辰，死死锁定镜头，“87块钱怎么了？一只手怎么了？住在贫民窟怎么了？拍视频没人看又怎么了？”
她指着自己空荡的右肩，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：
“这条手臂，不是我的耻辱！它是我的勋章！是我为了活下去，为了救值得救的人，付出的代价！它时刻提醒我，我经历过什么，我为什么必须站起来！”
她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、玉石俱焚的决绝：
“我会用这只左手，学会所有生存的技能！我会用这只左手，去赚每一分干干净净的钱！我会用这只左手，拍下我所有的挣扎、痛苦、努力和一点点微小的进步！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，一个被你们踩进泥里的女人，是怎么一点一点，从废墟里爬出来！”
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陈伟的照片和那87.36元的截图，最后落在那件蓝色小衣服上，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和温柔：
“小宝，我的儿子。妈妈现在很穷，只有一只手，住在很破的房子里。但妈妈向你保证，妈妈绝不会放弃！妈妈会用这只手，给你挣一个干干净净、堂堂正正的未来！等着妈妈！妈妈一定会去接你回家！一定！”
说完最后一句，她没有像上次那样崩溃痛哭。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镜头，胸膛剧烈起伏，眼中燃烧的火焰渐渐沉淀为一种磐石般的坚定。然后，她伸出左手，干脆利落地按下了停止键。
录制时间：00:04:18。
这一次，她没有立刻。她挺首脊背坐在塑料凳上，像一尊刚刚经历战火洗礼、伤痕累累却屹立不倒的雕塑。窗外的暮色更深了，房间里一片昏暗。她拿起手机，没有丝毫犹豫，点开“宝贝树”APP，编辑标题：
「87块与一个精英律师前夫：单臂妈妈的血誓！」
然后，上床。
做完这一切，她才像耗尽了所有力气，身体微微晃了晃。断臂处传来一阵钻心的抽痛，胃部的灼痛也再次袭来。她扶着桌子站起身，走到狭窄的厨房，打开水龙头，用左手掬起冰冷的生水，狠狠洗了把脸。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激灵，也驱散了最后一丝软弱。
她拿出最后一点零钱，数了数，只有十几块了。她需要食物。她锁好门，再次踏入华灯初上的城市街道。这一次，她的脚步不再茫然，不再卑微。她的背脊挺得很首，眼神首视前方，空荡的袖管在夜风中飘动，像一面沉默的战旗。
在一个卖烧饼的小摊前，她停下。
“老板，一个烧饼。”
“两块。”摊主麻利地夹起一个热腾腾的烧饼。
婉儿用左手，稳稳地递过去两个一元硬币。
摊主接过钱，递过烧饼。这一次，他的目光扫过婉儿的右肩时，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怜悯，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讶异。这个只有一条手臂的女人，眼神里的东西，似乎和傍晚时不一样了。
婉儿接过烧饼，转身离开。滚烫的烧饼隔着纸袋温暖着她冰凉的左手。
回到小屋，她坐在小方桌前，咬了一口烧饼。粗糙的面香和芝麻的焦香在口中弥漫。她慢慢地咀嚼着，感受着食物带来的真实热量。手机安静地躺在桌上，屏幕是黑的。
她不知道这条视频会面临什么。是再次石沉大海？还是引来更多的嘲笑和质疑？亦或是……陈伟那边疯狂的报复？
她不知道。她也不再去想。
她只知道，她点燃了那把火。用她的恨，她的痛，她的不屈，还有她对小宝深入骨髓的爱。这把火，烧在废墟之上，微弱，却无比倔强。
她吃完最后一口烧饼，拿起手机，没有去看后台数据，而是点开了搜索框。左手笨拙却坚定地，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输入：
“单手生活技巧”
“单手做饭方法”
“残疾人就业政策”
“自媒体如何起步”
屏幕的光，映亮了她专注而坚毅的侧脸。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，而她的小屋里，只有这一方小小的屏幕，散发着微弱却无比执着的——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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