翻开古书，上面这样写到：
第一章 雨夜槐尸
大明挣大了双眼，看到！
暴雨如注，狠狠砸在野安村泥泞的土地上。
村口那棵盘踞了不知几百年的老槐树，在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的瞬间，张牙舞爪地映在湿透的土墙上，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鬼影。
风裹着雨腥和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，穿过狭窄的村巷，呜呜咽咽，如同鬼哭。
高程蜷缩在二哥高勇家那西面漏风的柴房里，薄被硬得像块冰。
外面轰隆一声炸雷，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。
他猛地一颤，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。
不是怕雷。
是怕二哥。
那粗鲁、暴躁、浑身酒气和汗臭的男人，晚饭时又灌多了劣质烧刀子，看他的眼神像刀子，骂骂咧咧地踹翻了凳子，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掼进柴房时，嘴里还喷着令人作呕的酒气：“小杂种，跟你那短命鬼大哥一样碍眼！给老子滚进去！”
冷，还有饿。
肚子咕咕叫着，搅得胃里一阵阵发酸。
他想起大哥高强。大哥的手总是暖的，会揉他的头发，会偷偷塞给他一块烤得焦黄的红薯。
三年前那个傍晚，大哥和刚过门不久的嫂子冯爱芳，说是去后山采些稀罕草药，回来就能给娘治病。他们去了后山那个据说邪性的山洞。
然后…只有嫂子一个人出来，浑身是泥，眼神空洞，像被抽走了魂。
大哥再也没回来。
官家说是失足摔了，急病死了，说法不一，草草埋了。
而嫂子冯爱芳，自那天起，就再也没说过一个字，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哑巴。
“砰！”一声闷响，隔着薄薄的板壁传来，像是重物倒地。
接着是死寂。
只有哗哗的雨声，单调得让人心慌。
高程竖起耳朵，心跳得厉害。
二哥喝醉了摔跤是常事，但这声响…不对劲。
太沉了，像一袋粮食砸在地上。他等了很久，再没听到二哥惯常的鼾声或是醉醺醺的咒骂。
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。他像只受惊的兔子，蹑手蹑脚地爬下冰冷的草铺，光着脚板，踩在湿漉漉的泥地上，冰凉刺骨。
他扒着柴房破门的缝隙往外看。堂屋里一片漆黑。
他屏住呼吸，轻轻拉开一条缝，闪身出去。
堂屋空无一人，只有浓烈的酒气弥漫。
二哥的房门虚掩着。
高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他一步步挪过去，手指颤抖着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。
屋里没人。炕上的被褥凌乱地掀开着。一把椅子倒在地上。
二哥去哪了？
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脑海。
高程打了个寒噤，冲到堂屋门口，猛地拉开那扇吱嘎作响的破木门。
狂风裹着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砸来，他眯起眼，望向漆黑一片的院外。
又是一道惨白的闪电，撕裂了浓墨般的雨幕。瞬间的光亮，像一只冰冷的眼睛，骤然睁开！
闪电的光芒精准地钉在了村口那棵巨大的老槐树下！
一个蜷缩的人影！
高程的血液瞬间冻结了。他认得那身破烂的粗布衣裳，那是二哥白天穿的！
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他的腿脚，又猛地推着他向前。
他顾不上冰冷的雨水和泥泞，赤着脚冲出院门，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村口。
狂风撕扯着他的单衣，雨水模糊了视线。他跌跌撞撞，几次险些摔倒。
终于，他冲到了老槐树下。
二哥高勇，像一摊烂泥般蜷缩在槐树虬结的树根旁，半个身子泡在浑浊的泥水里。
他的脸朝着树干的方向，身体扭曲成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，仿佛死前承受了巨大的痛苦。
高程浑身颤抖，牙齿咯咯作响，一步步挪过去。雨水冲刷着二哥的脸，那张平日里蛮横狰狞的脸，此刻凝固着一种无法形容的、纯粹的、深入骨髓的恐惧！他的眼睛瞪得极大，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，瞳孔涣散，死死地盯着上方浓密的、如同鬼爪般在风雨中狂舞的槐树枝叶。
嘴巴大张着，塞满了冰冷的泥浆，似乎想发出最后的嘶吼，却被永远地扼杀在喉咙里。
他的脖颈……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地咧开！
像一张咧开的、嘲讽的嘴！伤口边缘的皮肉翻卷着，被雨水泡得发白，却没有多少血流出来，只有一些暗红色的粘稠物缓慢地渗着，混合着泥水，在身下积成一滩诡异的、淡红色的水洼。
而最让高程头皮炸裂的，是二哥的右手！
那只沾满泥污的手，以一种近乎痉挛的、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的姿态，死死地、死死地攥着一样东西！
一杆被雨水冲刷得褪了色、烟油浸透的、眼熟的旧烟袋！
大哥高强的烟袋！
高程只觉得天旋地转，胃里翻江倒海。
他“哇”的一声吐了出来，酸水和胆汁混杂着雨水，溅在冰冷的泥地上。
他在地，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，冰冷的雨水浸透全身，却抵不过心底那灭顶的寒意。
大哥的烟袋…怎么会…在二哥手里？
还攥得这么紧？
二哥临死前，到底看到了什么？
闪电再次划破夜空，短暂地照亮了槐树下这幅地狱般的景象。
二哥扭曲的尸体，那凝固的极致恐惧，还有那杆紧握的、象征着死亡的烟袋，如同烙铁般深深烫进了高程的眼底和灵魂深处。
老槐树巨大的树冠在狂风中疯狂摇曳，投下无数扭曲跳动的黑影，如同群魔乱舞。
野安村的夜，被一声压抑到极致的、少年绝望的抽噎撕裂。紧接着，是撕心裂肺的哭嚎。
“二哥......”
哭声在暴雨中显得如此微弱，瞬间便被风雨吞没。
高勇的尸体被几个胆大的村民用一块破草席裹着，草草拾回了高家那间低矮的堂屋。
屋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，豆大的火苗跳跃着，将人影拉得又长又扭曲，在斑驳的土墙上晃动，如同幢幢鬼影。
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烧纸钱的味道、雨水的潮气、还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、带着铁锈味的死亡气息。
村长高德福背着手站在屋子中央，一张刻板的脸在摇曳的灯影下显得格外阴沉。
他穿着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眼神扫过席子上那团轮廓，又扫过跪在角落、脸色惨白如纸、浑身湿透还在微微发抖的高程，最后，目光落在了门边那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上。
她，正是嫂子冯爱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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