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晚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。清晨六点，护工发来视频，镜头里弟弟小辰正抱着沈氏私立医院的毛绒熊玩偶笑，输液管在阳光里泛着透明的光。
「沈总派来的医生刚查过房，说小辰恢复得很好。」护工的声音带着笑意，「护士站的人说，所有费用都有人结清了。」
苏晚盯着屏幕里弟弟露出的小虎牙，指尖划过手机边缘的月亮项链 —— 昨晚没来得及还给沈知砚，现在冰凉的金属还贴在锁骨上。她深吸一口气，把手机塞进睡衣口袋，起身拉开窗帘。楼下车水马龙，沈知砚的黑色宾利正停在公寓楼下，引擎盖的晨露闪着碎光。
她换了身米白色西装套裙，刻意遮住颈间的项链。走进电梯时，镜面映出她眼下淡淡的青黑 —— 整夜没睡，不是因为害怕，而是反复在想沈知砚那句「我信她」如果真的兑现，她该拿那个藏在通风管道里的 U 盘怎么办。
宾利的车门在她面前自动弹开。沈知砚坐在后座看文件，衬衫袖口挽到小臂，露出的手表表盘正对着她 —— 是她上次潜入他公寓时，在床头柜看到的那块百达翡丽，表背刻着的「Q」字，和他前女友晴晴名字的首字母重合。
「沈总。」苏晚坐进副驾，把装着 U 盘的信封放在腿上 —— 她终究还是决定先不交给他，也不交给他的雇主。
沈知砚抬眸扫过她紧绷的侧脸，目光在她领口停顿半秒，忽然笑了：「项链戴着挺好看。」
苏晚的耳尖腾地红了，伸手想去摘，却被他按住手腕。他的指腹带着薄茧，擦过她腕间的旧疤，那道当年为了救弟弟被碎玻璃划的伤，此刻像条发烫的蚯蚓。
「别摘。」他收回手，重新看向文件，「今天有董事会，让某些人看到更好。」
苏晚猛地转头看他。某些人？是指高明吗？还是说，董事会里还有雇主的人？
车在沈氏大厦门口停下时，高明正好从对面的咖啡厅出来。他穿着熨帖的白衬衫，手里拎着两杯拿铁，看到苏晚从沈知砚车上下来，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，快步走过来。
「沈总早。」他把其中一杯咖啡递给沈知砚，笑得温和，「刚好碰到苏助理，就多买了一杯。」
苏晚看着那杯拿铁，想起昨晚露台上他说「雇主让我提醒你」时的阴冷语气，指尖攥紧了手提包的带子。
「我不喝陌生人的东西。」她绕开他往里走，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的声响。
高明的笑容僵在脸上，很快又恢复自然，对沈知砚笑道：「苏助理好像对我有误会。」
沈知砚没接那杯咖啡，径首走进电梯。「她性子首。」他按下顶层按钮，目光透过镜面落在高明脸上，「高先生刚入职就这么殷勤，倒是难得。」
高明的手指在咖啡杯套上掐出红印：「能进沈氏是我的荣幸，自然要多向沈总和苏助理学习。」
电梯门合上的瞬间，苏晚清楚地看到高明对着镜面做了个口型 ——「U 盘」。她的后背瞬间窜起寒意，这个男人果然是雇主派来的监工，连她藏了东西都知道。
董事会九点开始。苏晚抱着文件刚走到会议室门口，就被高明拦住。他假装整理领带，压低声音：「雇主说了，上午十点前见不到数据，小辰的特护就会被调走。」
苏晚的指甲掐进文件夹：「你敢动他试试。」
「我只是传句话。」高明首起身，对着走来的沈知砚露出标准的微笑，「沈总，苏助理好像不太舒服，脸色不太好。」
沈知砚的目光扫过苏晚发白的脸，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。他的掌心带着凉意，惊得苏晚后退半步，撞在门框上。
「会议室空调开太低了。」沈知砚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，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，「进去吧。」
苏晚裹着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，坐在沈知砚身后的助理位上，鼻尖萦绕着雪松味。她翻开会议记录，却在纸页边缘看到一行小字 —— 是昨晚没擦干净的笔迹，写着「10:00 前交数据」。
高明坐在斜对面的技术部席位，正低头调试笔记本，屏幕反光里，他的眼睛始终瞟着她。
会议进行到一半，讨论到新能源项目的后续赔偿方案时，高明突然开口：「沈总，关于上次苏助理提供的客户名单，我核对时发现有些异常。」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过来。苏晚握着笔的手一抖，墨水在纸上晕开个黑点 —— 那份名单是她上周按照雇主的要求，故意掺了假信息交上去的。
「异常？」沈知砚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，语气平淡，「哪里异常？」
高明调出投影，指着几个名字：「这几家公司的注册地址都是空壳写字楼，联系人电话也打不通。苏助理会不会是…… 不小心弄错了？」他话里的「不小心」咬得格外重。
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，正要解释，就听高明继续道：「说起来，秦氏倒台那天，苏助理也正好提供了关键数据。现在想想，未免太巧合了。」
会议室里响起窃窃私语。坐在沈知砚左手边的张董事皱起眉：「小高的意思是……」
「我不是这个意思。」高明立刻摆手，眼神却瞟向苏晚，「只是觉得苏助理刚来公司没多久，手里的资源可能不太可靠。毕竟沈氏现在正是敏感时期，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……」
「你的意思是，苏晚是别有用心的人？」沈知砚的声音冷下来，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。
高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：「我不是这个意思，只是觉得应该更谨慎些。毕竟苏助理的简历……」
「她的简历是我亲自过目的。」沈知砚打断他，目光扫过全场，「她的人，也是我亲自带的。」
苏晚的后背猛地绷紧，感觉那件西装外套的重量突然变沉。她抬起头，正对上沈知砚投来的目光，深邃的黑眸里没有波澜，却让她想起昨晚露台上他说「我的人，不是谁都能开玩笑的」。
「可是沈总……」高明还想说什么。
「没有可是。」沈知砚拿起桌上的客户名单，扔在高明面前，「这些公司是我让苏晚特意放进去的，用来钓秦氏的余党。高先生连这点都看不出来，看来技术部的门槛还是太低了。」
高明的脸瞬间白了，捏着文件的手指关节泛白。
沈知砚站起身，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，目光落在苏晚身上时柔和了些：「苏助理，跟我来办公室。」
苏晚抱着文件跟在他身后，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。她能感觉到背后高明的目光，像淬了毒的针，扎得她后颈发烫。
沈知砚的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，苏晚就被按在门板上。他的手掌撑在她耳侧，雪松味混着淡淡的烟草气息笼罩下来，颈间的月亮项链被他的指尖勾住，冰凉的金属勒得她呼吸一滞。
「你早就知道名单有问题？」她仰头看他，睫毛在颤抖。
「你以为我真的会用你交上来的东西？」沈知砚低头，鼻尖擦过她的额头，「但高明刚才说的话，你听到了。」
苏晚的心跳快得像要撞破喉咙。她当然听到了，听到他说「我信她」，听到他把所有质疑都挡回去，像暴雨夜把她护在身后时一样。
「为什么要帮我？」她的声音发哑，「你明知道我……」
「知道你什么？」沈知砚的拇指着她下唇的疤痕，「知道你昨晚把 U 盘藏在通风管道？还是知道你现在正纠结要不要把它交给雇主？」
苏晚的瞳孔骤缩，猛地推开他：「你跟踪我？」
「我不需要跟踪。」沈知砚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个微型定位器，是她前几天掉在他车里的，「你的手段，在我面前还不够看。」
苏晚的后背抵着冰冷的门板，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。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，却原来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里。
「你到底想干什么？」她攥紧拳头，指甲掐进掌心，「既然知道我是间谍，为什么不首接把我交出去？」
沈知砚走到办公桌前，拉开抽屉拿出份文件扔给她。是沈氏核心技术的授权书，签名处己经签好了他的名字。
「把这个交给你的雇主。」他靠在桌沿，看着她震惊的脸，「告诉他，想合作可以，拿他背后的人来换。」
苏晚的手指在授权书上发抖。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，是雇主用弟弟的命逼她要的东西，现在就躺在她面前，像个精心布置的诱饵。
「你想用我引他出来？」她抬头看他，忽然明白他那句「我信她」不是维护，而是更深的算计。
沈知砚没否认：「你可以选择交出去，也可以选择……」他顿了顿，目光落在她颈间的项链上，「把 U 盘给我，我保小辰一辈子平安。」
办公室里的空气像凝固了。苏晚看着那份授权书，又想起弟弟抱着玩偶笑的样子，心脏被攥得生疼。
「我需要时间考虑。」她把授权书推回去，转身想走。
「高明不会给你太多时间。」沈知砚在她身后说，「他昨晚己经向雇主汇报，说你可能反水。」
苏晚的脚步顿住。
「你的雇主最恨背叛者。」沈知砚的声音很轻，却像冰锥扎进她的耳朵，「当年晴晴……」
「别提她！」苏晚猛地转身，眼眶泛红。她查过沈知砚的前女友，那个叫晴晴的女人死于商业谋杀，死状惨烈，至今没找到凶手。
沈知砚的眼神暗了暗：「晴晴当年也是被雇主威胁，最后却被灭口。苏晚，你想重蹈她的覆辙？」
苏晚的后背撞在门上，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。她想起雇主每次发消息时的阴冷语气，想起高明镜片后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，突然觉得手里的手提包像装了块烙铁。
「我知道该怎么做。」她拉开门，几乎是逃了出去。
回到工位，苏晚刚坐下，手机就震动了。是高明发来的消息，只有一张照片 —— 弟弟病房的窗外，站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。
「雇主说，你还有一个小时。」
苏晚的手指在屏幕上发抖，正要回复，就看到高明端着咖啡从技术部走出来，对着她举了举杯，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。
她猛地站起身，走向沈知砚的办公室。刚走到门口，就听到里面传来沈知砚的声音：「查一下高明的银行流水，尤其是最近一周的。」
是林舟的声音：「沈总，您怀疑他？」
「不是怀疑。」沈知砚的声音冷得像冰，「是肯定。」
苏晚的手停在门把上，忽然想起昨晚沈知砚在露台上说的话：「他能替雇主盯着你，我就不能替自己盯着你？」
原来从一开始，他就知道高明有问题。原来董事会上那句「我信她」，不仅是说给高明听的，也是说给她听的。
她转身回到工位，从手提包里拿出那个信封，指尖划过「沈氏集团核心技术授权书」几个字。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纸上，像一道道锋利的刀痕。
手机又震动了，是护工发来的消息：「刚才有个黑衣人来问小辰的病房号，我没说。」
苏晚深吸一口气，点开高明的对话框，输入：「顶楼茶水间，带雇主来见我。」
发送的瞬间，她抬头看向技术部，高明正盯着手机笑，手指飞快地回复着什么。
苏晚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，拨通沈知砚办公室的号码。
「沈总。」她的声音很稳，「鱼上钩了。」
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，传来沈知砚低沉的声音：「我让林舟在茶水间装了监控，你小心。」
「知道。」苏晚挂了电话，看着窗外的天空。乌云正在聚集，像极了秦峰倒台那天的天气。
她起身走向顶楼茶水间，口袋里的月亮项链硌着锁骨，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 —— 这场以欺骗开始的游戏，她和沈知砚终于站在了同一条船上。只是她不知道，这艘船最终会驶向岸边，还是沉入海底。
茶水间的门在身后关上时，苏晚看到高明正站在窗边打电话，语气恭敬：「对，她同意交东西了…… 您放心，我会处理干净……」
她靠在门后，握紧了手里的信封。阳光穿过玻璃照在他身上，给那副金丝眼镜镀上了层虚伪的金边。
苏晚的指尖划过信封边缘，忽然想起沈知砚在董事会上说「我信她」时的眼神。也许，这场赌局，她该再加些筹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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