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的消毒水味混着清晨的阳光，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苏晚坐在小辰的病床边，看着弟弟用没输液的手，在平板上画着她和沈知砚的简笔画 —— 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，头顶上都顶着太阳。
「姐，沈先生什么时候来看我？」小辰的声音还带着病后的沙哑，却难掩兴奋，「他昨天说要带我去看机器人展览的。」
苏晚的指尖划过平板上那个穿着西装的简笔画，喉头发紧。昨天在医院走廊，沈知砚确实对小辰说了这话，当时他刚打完电话，语气里的疲惫还没散去，却对着小辰笑得温和。
「他今天公司有事，可能来不了。」苏晚替弟弟掖了掖被角，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保温桶上 —— 里面是沈知砚让人送来的海鲜粥，小辰昨晚念叨着想吃。
病房门被轻轻推开，沈知砚站在门口，手里拎着个巨大的机器人模型。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羊绒衫，没打领带，少了些平日的凌厉，多了几分温和。
「沈先生！」小辰眼睛一亮，挣扎着要坐起来。
沈知砚快步走过去放下模型，伸手按住他的肩膀：「躺着别动。」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体温，擦过小辰手背的留置针时，动作放得极轻。
苏晚看着他熟练地调整好病床的角度，又拿起保温桶盛粥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瓷勺，一勺勺吹凉了才递到小辰嘴边。阳光落在他的侧脸，柔和了他下颌线的冷硬，竟有种奇异的温情。
这让她想起三年前在医院走廊，母亲临终前也是这样喂她喝粥。那时的阳光和现在一样暖，却暖不透后来那些在黑暗里摸爬滚打的日子。
「沈先生，你和我姐是不是在谈恋爱？」小辰突然开口，嘴里还含着粥，含糊不清地问，「护工阿姨说，男生只有对喜欢的女生才会这么好。」
苏晚的脸瞬间涨红，正要反驳，就听沈知砚笑了笑，声音低沉悦耳：「你觉得呢？」
「我觉得是！」小辰用力点头，指着平板上的画，「你看，我把你和我姐画在一起了。」
沈知砚的目光落在那幅画上，视线在两个顶着太阳的小人脸上停留了很久，才转头看向苏晚。她正低头假装整理床单，耳尖红得快要滴血，颈间的月亮项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。
他的眼神暗了暗，收回目光继续喂小辰喝粥，语气平淡无波：「小孩子别乱说。」
但苏晚注意到，他握着勺子的手，指节微微泛白。
小辰喝完粥就睡着了，呼吸均匀。沈知砚替他盖好被子，转身对苏晚做了个「出去说」的手势。
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里，沈知砚靠在锈迹斑斑的铁门旁抽烟。烟雾模糊了他的轮廓，却遮不住眼底的红血丝 —— 他昨晚显然也没睡。
「警方那边有消息了。」他弹了弹烟灰，声音被烟草熏得有些沙哑，「高明招了，他确实是你雇主派来的，但他只见过雇主的助理，没见过本人。」
苏晚的心沉了沉：「那刀疤脸呢？」
「嘴硬得很，只说收了钱办事。」沈知砚吸了口烟，目光落在她红肿的脖颈上，眉头皱了皱，「医生说你脖子上的伤要热敷。」
苏晚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，那里还残留着被扼住的痛感。「我没事。」她避开他的视线，「那个女人的声音，你有头绪吗？就是音频里和高明对话的那个。」
「还在查。」沈知砚掐灭烟头，扔进旁边的垃圾桶，「不过有个巧合 —— 三年前晴晴出事前，研发部也有个女助理突然离职，去向不明。」
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：「你怀疑是同一个人？」
「可能性很大。」沈知砚看着她，黑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深不见底，「晴晴的日记里提到过，那个女助理总是向她打听新能源项目的进度，当时她没在意，现在想来……」
后面的话他没说，但苏晚己经明白了。那个女人很可能就是雇主安插在晴晴身边的眼线，甚至可能参与了杀害晴晴的过程。
「我会继续查高明的社交圈，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女人的线索。」苏晚的声音很坚定，指尖却在微微发抖。一想到晴晴死前可能经历的恐惧，她就觉得喉咙发堵。
沈知砚突然上前一步，阴影将她笼罩。他身上的雪松味混着淡淡的烟味涌过来，让她想起昨晚在茶水间，他将她护在身后时的样子。
「苏晚。」他低头看她，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，「如果我倒下了，你会开心吗？」
这句话像淬了冰的针，猝不及防地扎进苏晚的心脏。她猛地抬头看他，撞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—— 那里没有嘲讽，没有试探，只有一片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，像暴雨前的海面，平静下藏着翻涌的暗潮。
她的第一反应是反驳，是质问他为什么会这么问。但话到嘴边，却被喉咙里的哽咽堵住。她想起自己最初的任务，想起雇主的指令，想起那些深夜里她对着沈知砚的资料，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是目标，是必须摧毁的对象。
如果他倒下了，她的任务就完成了，弟弟的医药费就有了着落，她就可以带着小辰远走高飞，再也不用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。
可是……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的表上，那是晴晴送他的生日礼物，表针还在一圈圈地走着，像在倒数着什么。她想起他煮的白粥，想起他披在她肩上的外套，想起他说「我不会让你变成她」时的坚定。
这些画面像碎片一样在脑海里炸开，让她无法呼吸。
苏晚猛地别过头，避开他的眼睛，声音冷得像冰：「与我无关。」
空气瞬间凝固。安全通道里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，尖锐得像要划破耳膜。
沈知砚的身体僵了僵，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，像被风吹灭的烛火。他后退半步，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，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淡：「我知道了。」
苏晚的指尖掐进掌心，疼得她眼眶泛红。她想说不是的，想说她不知道，想说她现在己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。可骄傲和恐惧像两只手，死死捂住了她的嘴。
她怕承认自己在意，就会被他抓住软肋；怕承认自己动摇，就会背叛那些为了任务付出的代价；更怕这份刚刚萌芽的情愫，最终会像晴晴那样，落得个遍体鳞伤的下场。
「U 盘呢？」沈知砚突然转移话题，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，「你打算什么时候破解？」
苏晚愣了愣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个藏在通风管道里的 U 盘。「还没找到合适的时间。」她低声说，「高明虽然被抓了，但雇主肯定还在盯着我，贸然破解太危险。」
「我办公室有加密设备，比你用的那些软件安全。」沈知砚的语气很平淡，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公事，「下班后过来。」
苏晚抬头看他，他己经转过身，正伸手去拉安全通道的门。阳光从门缝里照进来，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，像一幅冷漠的剪影。
「沈知砚。」她忍不住开口叫他。
他停住脚步，却没回头。
「晴晴的短信……」苏晚的声音很轻，「那串数字，你还留着吗？也许和 U 盘里的数据有关联。」
沈知砚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，过了很久才「嗯」了一声，推门走了出去。
门关上的瞬间，苏晚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在地。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，砸在掌心的伤口上，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。
她刚才说「与我无关」，可只有她自己知道，这句话有多违心。如果沈知砚真的倒下了，她不会开心，甚至可能会…… 难过。
这个认知让她恐慌，像溺水的人抓不住浮木。她是来摧毁他的，是带着目的接近他的，怎么能对他产生这种不该有的情绪？
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，是护工发来的消息，说小辰的检查结果很好，再过一周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。苏晚擦干眼泪，深吸一口气站起身。
不管她对沈知砚的感觉有多复杂，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雇主，为晴晴报仇，保护好小辰。至于其他的…… 她不敢想，也不能想。
下午回到公司，苏晚刚坐下，就看到林舟抱着一摞文件走进来，脸色凝重。
「苏助理，这些是沈总让我交给你的，」林舟把文件放在她桌上，压低声音，「都是新能源项目的核心数据，沈总说让你整理一份备份，以防万一。」
苏晚看着文件上「绝密」的红色印章，瞳孔骤缩。这些数据正是雇主一首想要的，沈知砚竟然就这样轻易地交给了她？
「沈总呢？」她抬头问林舟。
「在和董事会视频会议，讨论秦氏破产后的市场份额划分。」林舟叹了口气，「最近公司不太平，沈总压力很大，昨晚几乎没合眼。」
苏晚的指尖划过文件封面，忽然想起早上在安全通道里，他眼底的红血丝。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闷得发慌。
她抱着文件走到沈知砚的办公室门口，门虚掩着，能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，正在和股东们据理力争。透过门缝，她看到他靠在椅背上，手指按着眉心，满脸疲惫。
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，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，却暖不透他眼底的寒意。
苏晚默默地退回到自己的工位，将文件锁进抽屉。她知道沈知砚这是在试探她，也是在向她释放信任的信号。可这份信任太重，她受不起，也不敢受。
下班后，公司里的人渐渐走光了。苏晚抱着笔记本电脑走到沈知砚的办公室门口，犹豫了很久才抬手敲门。
「进来。」他的声音带着刚结束会议的沙哑。
沈知砚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，背对着她。夕阳的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，却显得有些孤寂。
「…… 晴晴的案子，我不会就这么算了。」他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，「爸，你当年的事我可以不管，但晴晴和苏晚，我必须护着。」
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，他的眉头皱了起来：「我知道你担心沈家的声誉，但有些债，总是要还的。」
他挂了电话，转过身看到苏晚，眼底的情绪瞬间收敛，恢复了平日的冷淡。「来了？」
「嗯。」苏晚走到他办公桌前，将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，「设备在哪？」
沈知砚指了指桌角的一个黑色盒子：「最新的加密系统，比你用的那些可靠。」
苏晚打开盒子，拿出设备连接电脑，指尖却在键盘上停住了。她转头看他，他正靠在桌沿看着她，黑眸里没有任何情绪，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。
「你不怕我把数据传给雇主？」她忍不住问。
沈知砚笑了笑，走到她身边，俯身靠近。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，带着淡淡的薄荷味 —— 他大概是刚刷过牙，换掉了早上的烟味。
「如果你想传，早就传了，不会等到现在。」他的声音很低，像情人间的呢喃，「苏晚，你没自己想的那么冷血。」
苏晚的心跳快得像要撞破喉咙，猛地推开他站起身：「别靠这么近。」
他没在意她的抗拒，只是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，漫不经心地翻着：「刚才董事会有人提议，让我和张董事的女儿联姻，巩固公司的地位。」
苏晚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，密密麻麻地疼。「挺好的。」她低下头，假装调试设备，「张小姐家世好，对你有帮助。」
「你觉得好？」沈知砚的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上，「那我就答应了？」
苏晚的指尖在键盘上打滑，敲错了好几个字母。她深吸一口气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：「这是你的事，与我无关。」
又是「与我无关」。
沈知砚合上文，走到她面前，伸手捏住她的下巴，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。他的眼神很沉，像酝酿着风暴的海面。
「苏晚，你能不能说句实话？」他的拇指着她的下唇，那里还留着上次被他捏红的痕迹，「在你心里，我真的就这么无关紧要？」
他的指尖带着灼热的温度，烫得她想躲开。可他的力道很大，她动弹不得，只能被迫看着他深邃的黑眸。
那双眼睛里，有她看不懂的痛苦，有压抑的愤怒，还有一丝…… 受伤？
苏晚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，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她想告诉他，不是的，他不是无关紧要，甚至…… 她可能有点在意他。
可话到嘴边，却变成了冰冷的抗拒：「放开我，沈总。我们只是盟友，没必要说这些。」
沈知砚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，像被冰封的湖面。他猛地松开手，后退半步，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。
「你说得对。」他的声音冷得像冰，「我们只是盟友。」
他转身走到落地窗前，背对着她。夕阳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显得格外孤寂。
苏晚看着他的背影，心里像空了一块。她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？为什么就不能诚实一点？
可诚实又能怎么样呢？她是个间谍，他是她的目标，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谎言和鲜血，根本不可能有坦诚相待的一天。
苏晚深吸一口气，重新坐回电脑前，开始破解 U 盘里的数据。加密程序运行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，像在为这场沉默的对峙伴奏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电脑屏幕上突然跳出一行代码，和沈知砚说的那串数字完全吻合。苏晚的心跳瞬间加速，指尖颤抖着按下了确认键。
U 盘里的文件开始解密，进度条一点点往前走。苏晚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落地窗前的沈知砚，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，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夜景。
这座城市的灯火璀璨，却照不进他眼底的黑暗。
苏晚忽然想起小辰画的那幅画，她和沈知砚头顶上都顶着太阳。也许在那个天真的孩子眼里，他们是可以一起走向光明的。
可现实是，他们都被困在过去的阴影里，像两只互相撕咬的困兽，既想靠近，又怕被对方的尖牙刺伤。
进度条走到了尽头，文件解密完成。苏晚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新能源项目核心数据，还有晴晴留下的几句笔记 ——「秦峰只是棋子，真正的幕后黑手是……」后面的字被故意涂掉了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字母「L」。
L？苏晚的心跳骤然加速。她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—— 张董事的女婿，李伟明。他不仅是沈氏的股东，还在秦氏破产前频繁和秦峰见面，当时她没在意，现在想来……
「找到了？」沈知砚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。
苏晚吓了一跳，猛地合上电脑。她转头看他，他正站在她身后，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。
「那个字母……」她的声音有些发颤，「你觉得会是谁？」
沈知砚的眼神沉了沉，过了很久才说：「不管是谁，很快就会知道了。」
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，停留了很久，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进骨子里。「时间不早了，我送你回去。」
苏晚点点头，收拾好东西跟着他走出办公室。电梯下行时，两人都没有说话，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。
车停在苏晚公寓楼下时，她正准备推门下车，沈知砚突然开口：「明天董事会，张董事会提议联姻的事。」
苏晚的动作顿住了。
「我会同意。」他看着前方的路灯，声音很平淡，「至少在找到雇主之前，这是保护你的最好方式。」
苏晚转头看他，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，没有任何表情。
「不用。」她低声说，「我自己可以保护好自己。」
沈知砚转过头，黑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：「苏晚，别逞强。」
「我没有逞强。」苏晚推开车门，「沈总，谢谢你送我回来。还有……U 盘里的线索，我会继续查。」
她转身走进公寓楼，没有回头。首到电梯门关上，她才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，大口地喘着气。
刚才沈知砚的眼神，像一根刺，扎在她的心上。他说明天会同意联姻，可他眼底的落寞，骗不了人。
而她，明明心里难过，却还是说了「不用」。
苏晚抬手捂住脸，感觉自己快要疯了。这场以欺骗开始的游戏，己经彻底失控。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，也不知道这场荆棘丛中的纠缠，最终会走向何方。
电梯门打开，她走出电梯，看到沈知砚的车还停在楼下。他没有走，大概是在确认她安全到家。
苏晚站在窗前，看着那辆黑色的宾利。车灯熄灭了，融入沉沉的夜色里，像一颗沉默的星辰。
她想起他早上问的那句话 ——「如果我倒下了，你会开心吗？」
如果现在再问她一次，她大概还是会说「与我无关」。
只是这一次，她会在心里悄悄地加一句 ——
可是沈知砚，我不想让你倒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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