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电监护仪的尖啸声撕碎了急诊室的寂静。林悠然戴着沾血的手套，指尖正按压在少年塌陷的胸骨上。肋骨在她掌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，汗水沿着她额角的碎发滑落，在无菌单上洇开深色斑点。
“肾上腺素静推！准备二次除颤！”她吼出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般的沙哑。护士掰开安瓿瓶的脆响混着家属压抑的啜泣，空气里漂浮着血腥味和绝望。
就在她双手交叠准备再次下压时，余光瞥见了监护车角落——苏然那件被雨水泡透的灰色西装，像一团被遗弃的抹布蜷在污物桶旁。袖口处一枚黑曜石袖扣反着冷光，那是她曾在他腕上见过无数次的物件。
“林医生！”器械护士的喊声炸在耳边，“血压测不到了！”
她猛地回神，肾上腺素针尖刺破橡胶瓶塞。药液推入静脉的瞬间，少年青紫的嘴唇微弱地翕动了一下。像濒死的鱼。
凌晨三点，最后一个车祸伤员送进ICU。林悠然瘫坐在值班室的转椅上，一次性纸杯里的热水早己凉透。她掏出手机，屏幕亮起的冷光刺得眼球生疼。
苏然：周倩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，下雨天会恐慌发作。
苏然：接电话好不好？
苏然：我在值班室等你。
最后一条发送于西十七分钟前。她指尖悬在冰凉的屏幕上，仿佛隔着玻璃触摸毒蛇。窗外雨势渐歇，霓虹灯在水洼里投下扭曲的光斑。走廊尽头传来轮子碾过地面的轱辘声，由远及近，停在值班室门外。
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。苏然侧身进来，肩头带着夜雨的湿气。他换了件深灰色羊绒衫，领口微敞，露出锁骨的凌厉线条。那双总让她联想到深潭的眼睛布满血丝，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。
“她睡了，”他声音低哑，像砂纸磨过木头，“打了镇静剂。”他反手关上门，金属锁舌“咔哒”一声轻响，将门外的世界隔绝。狭小的空间瞬间被他的气息填满——雨水、消毒水，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橙调须后水味道。
林悠然没动，纸杯在她掌心捏出褶皱：“苏总不用守着自己表妹？”话一出口，她就后悔了。酸涩像硫酸一样腐蚀着她的喉咙。
苏然几步跨到她面前，阴影笼罩下来。他左手撑住她椅背，右手突然覆上她放在膝头的手。掌心滚烫，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冰凉的手背皮肤，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。
“悠然，”他俯身，呼吸拂过她头顶的发旋，“周倩父母死于空难，就在这样的暴雨夜。飞机坠海，残骸打捞了三个月。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，每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进空气，“她当时在机场等着接他们。亲眼看着航班信息从‘延误’变成‘失联’。”
林悠然的手指在他掌心蜷缩了一下。她想起周倩死死攥着他衣襟的样子，指甲深陷进昂贵面料里，像溺水者抓住浮木。
“所以每次暴雨，”苏然的拇指无意识地着她手腕内侧突起的腕骨，那里能感受到她急促的脉搏，“她会失控，会抓住离她最近的人，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。”他顿了顿，目光锁住她低垂的眼睫，“今晚，她抓住的是我。”
值班室的顶灯管嗡嗡作响。林悠然想抽回手，却被他更紧地握住。他的指尖顺着她手腕内侧那道细长的旧疤向上滑去——那是她实习期第一次主刀，被紧张的新护士递错器械划伤的。
“别躲我。”他声音里的疲惫像化不开的浓雾。
就在这时，尖锐的报警铃声再次撕裂寂静！走廊传来护士的尖叫：“3床室颤了！林医生——”
林悠然像弹簧一样弹起！苏然的手被迫松开，残留的温度迅速被冰冷的空气吞噬。她冲向门口，指尖搭上门把手的瞬间，身后传来他低沉的追问：“你还在意吗？”
她没有回头，拉开门冲进被急救灯染红的长廊。身后，值班室的门缓缓合拢，将苏然的身影和那句未得到回答的问话，一同关在了渐渐浓郁的黑暗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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