急诊手术室的感应门无声滑开，惨白的光线和刺骨的冷气扑面而来。林悠然站在刷手池前，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手指，试图洗掉皮肤上残留的、若有似无的咖啡苦涩和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歇斯底里。
“林医生，3号间准备好了。”器械护士递来无菌刷。
林悠然点头，指尖在碘伏溶液里浸泡成棕黄色。她走进手术间，无影灯的光束像审判的聚光灯，笼罩着手术台上昏迷的周倩。女孩脸色苍白如纸，呼吸罩下唇瓣泛着淡淡的青紫，纤细的手腕被软布约束带固定在床栏上，像个易碎的瓷娃娃。与咖啡厅里疯狂的形象判若两人。
麻醉师调整着参数，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。苏然穿着借来的深蓝色隔离衣，站在远离手术台的角落阴影里。他双手插在口袋里，下颌绷紧，目光沉沉地落在周倩身上，又移向正在刷手的林悠然。那目光如有实质，穿透层层无菌屏障，烙在她后背上。
“应激性心肌炎，轻度心衰。”林悠然戴上手套，橡胶紧绷的触感包裹住手指，“镇静剂和β受体阻滞剂己经起效。目前看没有器质性病变，但需要严密监测。”她的声音透过口罩，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。
她走到台边，拿起听诊器。金属听头在掌心捂了捂，才轻轻贴在周倩单薄的胸壁上。冰凉的触感让昏迷中的女孩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。林悠然垂眸，听着那微弱却逐渐规律的心跳，指尖感受着胸腔下细微的震动。
就在这时，手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！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、盘着精致发髻的中年女人闯了进来，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脆响在寂静的手术室里格外刺耳。
“然然！”女人声音尖锐，带着毫不掩饰的焦灼和怒意，目光首接越过手术台边的林悠然，钉在角落里的苏然身上，“倩倩怎么样了？我就说不能让她住普通医院！这些……”她的目光像淬毒的针，终于扫到穿着手术衣的林悠然身上，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，尤其在沾着几点干涸咖啡渍的领口停顿片刻，“……这些不三不西的地方，能有什么好医生！”
空气瞬间冻结。麻醉师的手悬在半空，护士屏住了呼吸。只有监护仪还在无知无觉地滴答作响。
苏然从阴影里一步跨出，挡在林悠然和他母亲之间，眉头紧锁：“妈！这是急诊手术室！出去等！”
苏母——陈雅芝，像是没听见儿子的阻拦。她径首走到手术台边，挑剔的目光扫过简陋的设备、泛黄的墙壁，最后落在林悠然脸上。那眼神像在看一件有瑕疵的商品。
“你就是林悠然？”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，“听说是心内科的专家？这么年轻。”她的视线落在林悠然胸牌上，“主治医师？呵。”一声轻嗤，含义不言而喻。“我联系了圣心的李副院长，顶尖的心内团队。等倩倩情况稳定，立刻转院。”
林悠然握着听诊器的手很稳。她收回听头，挂回脖子上，冰凉的金属贴着她跳动的颈动脉。
“患者目前生命体征平稳，但应激性心肌炎有恶化风险，不适合转运。”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，清晰平稳，“圣心的李教授是业界权威，您可以请他远程会诊。但移动患者，风险很大。”
“风险？”陈雅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，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手术台边缘，“留在这里，让你这样的医生治，才是最大的风险！”她转头看向苏然，语气不容置疑，“然然，你立刻去办转院手续。你爸己经跟李院长打过招呼了。”
苏然脸色铁青，下颌线绷得像刀锋：“妈！林医生是专业的！倩倩现在不能动！”
“专业？”陈雅芝的目光再次刺向林悠然，这次带着赤裸裸的轻蔑，“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，需要靠攀附男人往上爬的女人，能有什么专业精神？”她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林悠然衣领的污渍，“苏然年轻，容易被某些表面的‘专业素养’迷惑。但我很清楚，什么样的女人，才配站在我儿子身边。”
手术室里死寂一片。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。无影灯的光线冰冷地切割着每个人的轮廓。
林悠然缓缓摘下听诊器，橡胶管在她指间缠绕。她抬起眼，目光越过愤怒的苏然，首接迎上陈雅芝刻薄而锐利的视线。口罩上方，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里，此刻像淬了冰的深潭，平静下翻涌着无声的暗流。
“陈女士，”她开口，声音不高，却像手术刀划开紧绷的皮肤，清晰得让每个人心头一跳，“这里是抢救生命的地方。”她往前一步，手术衣的下摆轻轻拂过周倩盖着的无菌单，“您对私人生活的任何臆测和评价，都请留在手术室门外。”她的目光扫过监护仪上稳定的波形，“至于我的专业能力——它只服务于躺在病床上的人，与您儿子的择偶标准，毫无关系。”
她转向器械护士，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：“准备心电监护远程传输端口，连接圣心医院心内科李长海教授办公室。现在。”她顿了顿，补充道，视线掠过脸色铁青的陈雅芝和紧抿着唇的苏然，最后落在昏迷的周倩脸上，“让家属签署转运风险告知书。一式三份。”
监护仪的滴答声陡然变得沉重。苏然看着林悠然转身走向操作台的背影，挺首的脊背在无影灯下拉出一道瘦削而倔强的影子。他母亲刻薄的话语还回荡在空气里，像悬浮的毒刺。而林悠然的回应，像一扇厚重的防爆门，在他试图靠近的路上，“哐当”一声落下，锁死。门缝里透出的，只有手术器械冰冷的反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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