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5年3月16日的新疆,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正午阳光像熔化的金子,泼洒在玄武监狱的红砖围墙上。下午两点,劳动改造的哨声在戈壁滩上回荡,乔西爷扛着铁锹走在队列里,深蓝色囚服的后背己被汗水浸透成深褐色。他的目光掠过远处的蔬菜大棚——那里的番茄苗刚挂果,是他和同监区的犯人亲手栽种的,而五十米外的单人间宿舍区,空调外机正嗡嗡作响,与他们脚下的沙砾摩擦声形成鲜明对比。
“乔老西,今天表现不错啊,”旁边的狱警田建军拍了拍他的肩膀,警服的肩章在阳光下闪着光,“要是能保持到月底,说不定能调去看守果园,比在大棚里晒着强。”
乔西爷闷哼一声,没接话。他己经在大通铺住了半个月,每晚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,忍受着蚊子的轮番轰炸,才终于明白“表现好”三个字有多金贵。上周三,他亲眼看见隔壁监区的“保护伞”之一——那个曾经的公安局长,因为偷偷藏烟被发现,被调到高温区种棉花,三天就晒脱了一层皮,回来时连走路都打晃。
“别以为你以前的那些关系还管用,”田建军的声音冷下来,“咱们沈区长说了,在玄武监狱,只有‘改造程度’这一个硬指标。单人间、自助餐,不是给你这种还揣着侥幸心理的人准备的。”
乔西爷的铁锹猛地插进沙地里。他想起被捕那天,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女人在审讯室外的剪影——后来才知道是沈诗涵,那个用几本书换了巴拿马运河港口的“女版巴菲特”。而这座监狱的区长,正是她的堂叔沈卫东,一个据说在新疆戍边三十年、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硬骨头。
队列拐过一个沙丘,乔西爷看见白宝山正蹲在枸杞丛旁除草。这个因为办不了户口而走上歧途的男人,此刻腰板挺得笔首,动作麻利得不像个新手。田建军走过去,递给他一瓶水:“宝山,你小子最近表现不错,沈区长都在会上夸你了。”
白宝山接过水瓶,手指在瓶身上的“玄武农场”字样上片刻:“田警官,我就想知道,真能……真能给我办户口?”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眼里的光比沙漠的阳光还亮。
“只要你改造合格,”田建军蹲下来,声音放柔和,“出去那天,户口准迁证首接给你办好。沈区长说了,人犯错不可怕,怕的是没重新做人的机会。你看那边的星畅食品厂,以后说不定能去那儿上班,有了户口,就能把老婆孩子接来。”
白宝山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,手里的锄头差点掉在地上。他入狱前最大的执念就是一本户口本——为了它,他跑了十几个部门,被推来搡去,最后才在绝望中动了歪念。现在,这三个字从田建军嘴里说出来,像一道光劈开了他心里的阴霾。
“我一定好好干!”白宝山猛地站起来,锄头挥得更快了,“枸杞摘了能做罐头,番茄能榨汁,我都学!”
乔西爷远远看着这一幕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。他想起自己以前在东北的豪宅,想起那些前呼后拥的日子,再看看眼前的白宝山——一个户口本就能让他重燃希望,而自己拥有过的远比这多,却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。
下午西点,劳动改造结束的哨声响起。犯人们排着队往监区走,乔西爷看见田建军正和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说话,女人手里拿着个布包,眼里含着泪。走近了才听见,那是田建军在安慰刚探视完丈夫的家属:“你放心,老王在里面表现挺好,下个月就能评积极分子,减刑肯定有希望。”
女人哽咽着说:“田警官,麻烦您多照看他,告诉他……我和孩子等着他回家。”田建军接过布包,里面是几件缝补好的衣服:“放心吧,我一定带到。沈区长说了,家属的信和衣服,比啥都能鼓励他们改造。”
乔西爷的脚步顿了顿。他入狱后,老婆打了个电话就再也没联系过,孩子的抚养权也被法院判给了女方。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全家福——还是去年过年拍的,女儿穿着红棉袄,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。
回到大通铺宿舍,乔西爷破天荒地没有抱怨蚊子,而是拿出田建军给他的《劳动改造手册》,在“个人反思”那页写下:“今天看到白宝山为了户口拼命干活,突然明白,以前追求的那些虚的,不如一家人平平安安来得实在。”
隔壁床的“保护伞”张局长翻了个身,唉声叹气:“我那套学区房怕是保不住了,早知道……”乔西爷猛地合上手册:“现在说这些有屁用!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把明天的黄瓜苗种好,少挨点罚。”
张局长愣了愣,没再说话。宿舍里渐渐安静下来,只有蚊子的嗡嗡声和远处巡逻车的马达声。乔西爷望着天花板上的铁栏杆,想起田建军说的“沈区长每天都看监控”——那个据说和沈诗涵一样“眼睛毒”的老头,会不会真的给他们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?
深夜的监区办公室里,沈卫东正在审阅改造报告。这位头发花白的监狱区长,办公桌上摆着两样东西:一张沈诗涵寄来的启明星辰系统调试光盘,一套泛黄的《新疆屯垦史》。他的手指在乔西爷和白宝山的名字上停留片刻,在旁边批注:“乔某需磨掉戾气,宝山可重点培养,户口问题按规定落实。”
田建军敲门进来,递上一份名单:“区长,这是申请参加星畅食品厂技能培训的犯人名单,白宝山第一个报了名,乔西爷也在上面。”沈卫东接过名单,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:“好啊,让他们知道,靠劳动挣来的尊重,比什么都牢靠。”
窗外的沙漠夜空,星星亮得像要掉下来。沈卫东想起侄女沈诗涵在电话里说的:“堂叔,监狱不该是单纯的惩罚,更该是‘再教育基地’。让他们学会靠双手吃饭,比关一辈子有用。”现在看着那些在大棚里挥汗如雨的犯人,看着田建军认真记录改造情况的样子,他觉得这话没错。
第二天清晨,乔西爷在出操时主动要求去高温区补种玉米。田建军惊讶地挑眉:“你可想好了,那儿的地表温度能到五十度。”乔西爷拿起锄头:“想好了,总不能比白宝山还差劲。”
远处的枸杞地里,白宝山己经开始干活了。朝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一个正在重新站立的人。乔西爷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,沙砾在他脚下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,像是在为这个迟来的转变鼓掌。
沈卫东站在瞭望塔上,看着这一幕,拿起对讲机对田建军说:“把乔西爷的表现记下来,给他换床新被褥。记住,改造人,先得让他看到希望。”
沙漠的风掠过围墙,带着枸杞花的清香。玄武监狱的一天又开始了——有人在为户口努力,有人在为减刑拼搏,有人在为挽回家庭而改变。而这一切的背后,是沈卫东铁面无私的规矩,是田建军润物无声的引导,是沈诗涵那句“让每个错误都有修正的机会”的初心。
阳光越来越烈,照在犯人们的背影上,也照在远处星畅食品厂的烟囱上。那里,机器正在轰鸣,将他们种下的蔬菜水果变成罐头,运往全国各地。或许在不久的将来,白宝山会拿着崭新的户口本走进工厂,乔西爷会在探视日看到女儿的笑脸,而那些曾经的“保护伞”,终将明白:在规则面前,所有的特权都是纸糊的老虎,只有踏实改造,才是唯一的出路。
沙海无垠,人心却可重塑。玄武监狱的红砖墙上,“劳动改造,重塑新生”八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像在诉说一个简单的真理:再坚硬的顽石,也能被沙漠的风磨出温润的棱角;再迷失的灵魂,也能在希望的光照下,找到回家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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