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5年10月12日的新疆,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夜风带着沙粒,抽打着玄武监狱的铁丝网。B区宿舍的灯泡忽明忽暗,乔西爷正用粗糙的手指着一张工资条——上面印着“星畅有机食品公司”的抬头,数字是他入狱前半个月的“保护费”零头,却让他想起三十年前在哈尔滨菜市场给母亲买冻梨的日子。
“西爷,C区的白宝山又把馒头省下来喂狗了。”同宿舍的犯人搓着手进来,裤脚还沾着沙漠的红土,“那德国黑背是狱警养的,据说能闻出藏在沙里的打火机。”
乔西爷把工资条折成方块塞进枕套,那里还压着一张家人的照片:女儿穿着护士服,背景是哈尔滨的中央大街。三个月前他刚进玄武监狱时,以为这辈子只能在大通铺里数蚊子,没想到现在能住带铁窗的双人间,每天能在自助餐窗口打两个煮鸡蛋——这是监狱的“积分奖励制”,他这个B区组长,靠监督犯人按时出工攒了不少分。
铁丝网外,C区的灯亮得更晚。白宝山蹲在宿舍门口,手里捏着半个馒头,看着那只德国黑背狼吞虎咽。他的工资条藏在床垫下,数字比乔西爷多三成,因为他会修监狱里的拖拉机——这手艺是在新疆兵团练的,当年他扛着锄头种棉花时,从没想过三十年后会在沙漠里修机器。
“白组长,区长查岗了。”狱警的手电筒扫过来,光柱里飘着沙粒。白宝山起身拍了拍裤子,露出腰上的工具包——里面是狱警给的扳手和螺丝刀,这是对“改造积极分子”的特殊优待。他看着区长沈建国的身影从C区走过,那身警服熨得笔挺,袖口的纽扣在月光下反光,像极了他当年在部队时戴的领章。
D区的单人间里,田建军正对着窗户做俯卧撑。他的军装照摆在床头柜上,照片里的青年眼神锐利,胸前挂着三等功奖章。现在他的工资条上写着“汉堡品牌分公司”,数字不算高,但足够每月给老家的母亲寄去买降压药的钱。上周他用奖金换了本《沙漠植物栽培手册》,扉页上是沈区长的亲笔题字:“知错能改,善莫大焉”。
“田组长,明天该给苹果树剪枝了。”隔壁双人间的犯人敲了敲墙,那是个偷猎者,现在负责给星畅公司的果树打药,“星畅的技术员说,咱们种的阿克苏苹果,下个月能运到北京去卖。”
田建军停下动作,望着窗外的果园。500亩的沙地上,苹果树苗被防风林护着,滴灌带在月光下像银色的蛇,蜿蜒到远处的大棚。三个月前这里还是片荒滩,现在己经有了1500亩的规模,种着星畅公司的番茄和哈密瓜,还有汉堡分公司需要的生菜和洋葱——那些绿油油的叶子在沙漠里冒出来时,他突然觉得比当年在训练场上摸到枪还激动。
凌晨三点,沈建国的身影出现在监狱的瞭望塔下。这位沈诗涵的堂叔,鬓角己经有了白发,手里的保温杯泡着从北京带来的茉莉花茶。他看着电子屏上的招聘信息:“狱警12名,要求退役军人;辅警22名,接受本地牧民”,下面用红笔标着:“工作满两年,150平五星公寓产权归个人”。
“沈区长,星畅公司的冷链车明天到。”值班狱警递过来一份清单,上面列着要运走的番茄和葡萄,“汉堡分公司的面包机坏了,田建军说他能修。”
沈建国呷了口茶,茶味混着沙漠的土腥味。他想起上周侄女沈诗涵的视频电话,屏幕里的女孩指着巴拿马运河的地图,说“让玄武监狱的苹果走致一的货轮,贴琪露集团的标签”。现在那些苹果正在大棚里挂着果,果皮上的红晕像极了沈诗涵书房里的灯光。
铁丝网外的戈壁上,星畅公司的厂区亮着灯。技术员正给刚种下的桃树苗盖保温膜,这些树苗是用犯人劳动攒的“公益基金”买的,标签上写着“2020年结果”——那是沈建国算好的日子,他希望到时候,乔西爷能抱着孙女吃自己种的桃,白宝山能带着修好的拖拉机去参加沙漠绿洲节,田建军能穿着新警服站在监狱的大门口,给新来的犯人讲他的改造故事。
B区宿舍的灯终于灭了。乔西爷在梦里又回到了哈尔滨的菜市场,这次他没揣着匕首,而是提着一篮沙漠里种的番茄,女儿笑着接过,说“爸,这比冻梨甜”。C区的白宝山还在给狗梳毛,那只黑背舔了舔他的手,像在舔当年他扛过的锄头把。D区的田建军己经睡熟,军装照上的青年和现在的他,在月光里慢慢重叠。
沈建国站在瞭望塔下,看着1500亩果园在夜色里起伏,像片绿色的海。远处的招聘启事被风吹得哗哗响,上面的“五星公寓”西个字,在星光下闪着光——那是监狱给狱警的承诺,也是给犯人的希望:在这片曾经荒芜的沙漠里,无论是穿警服的还是穿囚服的,都能种出属于自己的果实。
天边泛起鱼肚白时,第一辆拖拉机从宿舍区开出来,驾驶座上的白宝山握着方向盘,身后跟着乔西爷带领的B区犯人,田建军扛着锄头走在最前面。他们的影子被朝阳拉得很长,投在刚翻过的土地上,像一行正在书写的字:在玄武监狱,改造不是惩罚,是让沙漠长出庄稼,让心重新发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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