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4年3月23日的南京，暮色像浸了水的宣纸，慢悠悠地晕染开。晚上七点，沈诗涵将黑色奔驰迈巴赫停在夫子庙景区外的停车场，车窗降下的瞬间，秦淮河的晚风带着脂粉气和小吃摊的香气涌进来——糖粥藕的甜、鸭血粉丝汤的鲜、还有油炸臭豆腐的醇厚，在暮色里交织成一张柔软的网。
她对着后视镜理了理米白色西装外套的领口，袖口的碎钻在街灯下发着细弱的光。今天特意穿得低调，却还是挡不住迈巴赫自带的气场——停车场管理员指挥停车时，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敬畏，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女人开这种车。沈诗涵笑了笑，想起陈小雨总说她“天生自带总裁滤镜，穿T恤都像在开董事会”。
手机响了，是龚小京发来的短信：“姐，我在‘莲湖糕团店’门口等你，穿蓝色卫衣。”沈诗涵回了个“好”，推门下车时，高跟鞋踩在青石板路上，发出清脆的“笃笃”声，与周围游客的喧闹形成奇妙的反差。
夫子庙的灯会刚亮起，走马灯、荷花灯、兔子灯在秦淮河两岸次第绽放，把水面照得五光十色。沈诗涵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，远远就看见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姑娘——龚小京站在糕团店的红灯笼下，蓝色卫衣上印着南京大学的校徽，手里捏着个刚买的梅花糕，热气腾腾的，把她的脸熏得红扑扑的。
“姐！”龚小京看见她，眼睛立刻亮了，像发现了藏在灯笼里的星星，“你可算来了，这梅花糕刚出炉的，给你。”她把手里的糕点递过来，包装纸烫得指尖发麻，“我妈说让我跟你多学学，说你是咱们家最有出息的姑娘。”
沈诗涵接过梅花糕，咬了一口，豆沙馅的甜混着糯米的香在舌尖化开。“你妈就是瞎夸。”她拉着龚小京往河边走，“最近功课忙不忙？上次听你妈说，你在考虑毕业去向？”
龚小京踢着脚下的青石板，声音有点闷：“嗯，我爸想让我考公务员，说体制内稳定。我妈又觉得，女孩子进银行好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。”她抬头看沈诗涵，眼里带着迷茫，“姐，你说我该选哪个？”
河面上漂过一盏莲花灯，烛光在水波里轻轻摇晃。沈诗涵想起自己20岁那年，站在麻省理工的图书馆里，手里捏着两份录取通知书——一份是华尔街投行的offer，一份是悉尼大学的硕士申请通过函。那时候也像龚小京这样，站在人生的岔路口，不知道该往哪走，最后是奶奶一句话点醒了她：“路是自己走的，稳不稳，只有脚知道。”
“带你去个地方。”沈诗涵突然说，拉着龚小京往停车场走。小姑娘愣了愣：“去哪啊？我还没逛够灯会呢。”“去了就知道，比灯会有意思。”沈诗涵打开迈巴赫的车门，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扑面而来——这是她特意让张姨放的车载香薰，和阿深别墅书房里的味道一样。
车驶过朱雀桥，龚小京扒着车窗看夜景，忽然指着路边的银行招牌：“姐，你看，工商银行！我妈说要是能进这里工作，一辈子都不用愁了。”沈诗涵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，笑了笑：“那种银行太老派了，姐带你看个不一样的。”
西十分钟后，车停在南京市中心一栋崭新的玻璃幕墙大厦前。“这是……”龚小京看着楼顶上“致新商业银行”的发光字，眼睛瞪得溜圆，“我好像在财经新闻上见过，说这是家新模式的银行，总部在中关村，分行只开在首辖市和副省级城市。”
沈诗涵点头，递给她一张黑色的银行卡：“进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走进银行大厅，龚小京彻底看呆了——没有传统银行的柜台和铁栅栏，取而代之的是开放式的服务台，穿米色套装的柜员笑着跟客户打招呼；休息区的沙发上，有人用笔记本电脑查询账户，屏幕上显示的操作系统界面格外清爽；角落里的自动柜员机旁，工作人员正教一位老人怎么用指纹取款，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。
“这是……国产系统？”龚小京指着屏幕上的“启明星辰1.025”字样，她学计算机的，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，“我在课本上见过，说这系统安全性特别高，就是还没普及。”
“咱们银行全用这个。”沈诗涵的声音带着点骄傲，“从服务器到客户端，全是国产的，比国外的系统稳当，还不怕被人卡脖子。”她指着服务台后的电子屏，“你看，客户能自己选理财经理，能实时看资金流向，连转账手续费都比别家低一半——这就是我说的‘全新模式’，把银行变成服务人的地方，不是让人看脸色的地方。”
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走过来，恭敬地打招呼：“沈总，您来了。”是南京分行的行长周明，他看了眼龚小京，笑着说，“这位是？”
“我表妹，龚小京，南京大学的高材生。”沈诗涵介绍道，“带她来看看，让她长长见识。”周明立刻说：“龚同学有眼光，我们银行正在招应届生，像您这样学计算机的，来我们科技部正好，待遇绝对优厚——工作一年，抵得上别处两三年的工资。”
龚小京的脸一下子红了：“周行长您别取笑我，我还没毕业呢。”沈诗涵拍了拍她的背：“周明说的是实话。致新银行的待遇是行业里顶尖的，更重要的是，这里能学到真东西。你不是对国产系统感兴趣吗？我们的‘启明星辰’团队就在中关村，你要是来，说不定能参与系统升级。”
走到科技部的办公区，年轻人们正围着电脑讨论着什么，白板上写满了代码。周明介绍：“他们在优化手机银行的功能，想让老年人也能轻松用。小龚同学，你觉得这个界面怎么样？”
龚小京凑过去，指着屏幕角落：“这里的字体可以再大一点，颜色对比度再强些，老人眼神不好，得看得更清楚才行。”一个戴眼镜的程序员眼睛一亮：“哎，这个建议好！我们怎么没想到？”
沈诗涵看着表妹眼里闪烁的光，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在斯坦福实验室看到互联网雏形时的样子——那种发现“原来世界可以是另一种样子”的激动，是藏不住的。
离开银行时，夜色己经深了。车重新驶回秦淮河畔，灯影依旧璀璨，龚小京却没心思看了，手里紧紧攥着那张黑色的银行卡，指尖都在发烫。
“姐，你说……我要是来这里工作，行吗？”她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，又藏着抑制不住的期待，“我爸肯定觉得体制内更稳，可我刚才看那些人讨论代码的样子，觉得……好像比坐在办公室里有意思多了。”
“体制内有体制内的好，安稳，规矩。”沈诗涵放慢车速，让晚风更多地涌进来，“但咱们银行也有咱们的好——待遇稳定，一年顶别人两三年；能做自己喜欢的事，用你的专业让银行变得更好；最重要的是，这是咱们中国人自己的银行，用的是自己的系统，你做的每一份工作，都在给国家的科技添砖加瓦。”
她转头看龚小京，眼神认真：“你妈跟我妈是亲姐妹，咱们是亲表姐妹，姐不骗你——选工作，就像选鞋子，别人看着再好看，不如自己穿着舒服。你学计算机的，对着代码有劲儿，那就别勉强自己去坐办公室；要是喜欢按部就班，那体制内也挺好。”
龚小京低头看着银行卡上的“致新商业银行”字样，突然笑了：“我好像知道该选什么了。”她抬头看向沈诗涵，眼里的迷茫全没了，只剩下亮闪闪的光，“姐，等我毕业了，能不能来致新银行实习？我想试试给‘启明星辰’系统做优化，想让更多人用上咱们自己的银行系统。”
“随时欢迎。”沈诗涵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，像小时候在阿深别墅的院子里，给她扎辫子时那样，“不过先说好了，进来了可得好好干，咱们银行不养闲人，待遇高，要求也高。”
“我知道！”龚小京用力点头，把银行卡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，“我明天就跟我爸妈说，我要去致新银行，要做跟‘启明星辰’打交道的工作！”
车停在夫子庙景区门口，龚小京下车时，回头冲沈诗涵挥了挥手：“姐，谢谢你！这是我过得最有意义的一个晚上！”她的声音里带着雀跃，像只刚找到方向的小鸟，蹦蹦跳跳地汇入了灯影里的人流。
沈诗涵坐在车里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红灯笼的光晕里，嘴角忍不住上扬。手机响了，是王丽娜打来的，说中关村总部那边刚传来消息，“启明星辰1.025”系统通过了国家信息安全测评，下个月就能在更多城市推广。
“告诉技术部，加奖金。”沈诗涵的声音里带着笑意，“另外，给南京分行留几个实习名额，我表妹可能要来。”
挂了电话，她发动汽车，迈巴赫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。车窗外，秦淮河的灯影在水面上轻轻摇晃，像无数颗星星落进了水里。沈诗涵想起刚才龚小京眼里的光，想起致新银行里那些为“启明星辰”系统熬夜的年轻人，想起奶奶总说的“沈家姑娘要走自己的路”——这条路或许不像体制内那样平坦，却能踩出自己的脚印，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风景。
车驶过文德桥，沈诗涵打开车载音响，里面传来舒缓的钢琴曲。她知道，等回到深圳，又有无数文件等着她批，又有无数会议等着她开，但此刻，在南京的夜色里，在表妹那句“我知道该选什么了”的雀跃里，她忽然觉得，自己做的这些事——开银行，推国产系统，给年轻人提供另一条路——都是值得的。
就像秦淮河的灯，一盏盏亮起来，不仅是为了好看，更是为了给夜里行船的人，照个亮，指个方向。
沈诗涵轻轻打了把方向盘，车朝着酒店的方向驶去。后视镜里，夫子庙的灯影越来越远，却在她心里，留下了一片温暖的光。她知道，龚小京的路才刚刚开始，致新银行的路也才刚刚开始，但只要方向是对的，哪怕慢一点，也总能走到想去的地方。
夜色渐深，迈巴赫的车灯划破南京的夜空，像一道沉稳而坚定的光，驶向更远的前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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