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读课的铃声还在走廊里回荡，白淼刚把英语书摊开，一片压得平整的银杏叶书签就从扉页滑落出来，塑封膜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，叶柄处那根细小的红绳格外醒目。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捻了捻红绳，目光飘向斜前方靠窗的座位。
元唯正低头整理着上节课的物理笔记，左手握笔的姿势果然微微向左偏斜，食指第二关节那个浅淡的小茧在阳光下隐约可见。他似乎察觉到背后的视线，笔尖顿了顿，没回头，只是耳廓边缘悄然染上一抹极淡的粉，像被窗外初升的朝阳映照的云霞。他伸手调整了一下桌角那个小小的电子温湿度计——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：湿度75%，温度22.0℃。比上周六低了点，他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个数据差。
上午的课程在笔尖与纸张的沙沙声中流逝。课间，白淼的笔滚落到元唯脚边。他弯腰捡起，递还时，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心。两人都飞快地收回手，一个低头看笔记，一个假装整理桌肚里那本夹着王莲叶照片的文件夹。只有坐在白淼旁边的程茹看到了白淼微微蜷起又松开的手指，以及她嘴角那抹压不下去的弧度。
下课铃一响，人潮涌向食堂。元唯仗着腿长，几步就挤到了前面，目标明确地占据了靠窗一张西人桌的两个位置，把自己的书包放在其中一个椅子上。他刚坐下，就看到白淼和程茹、祁念、段墨煊一起走了过来。
“谢啦！”程茹眼疾手快地拉开元唯对面靠过道的椅子坐下。祁念和段墨煊也顺势坐在程茹旁边。白淼则很自然地走到元唯旁边，把他占座的书包拿起来放在自己腿上，坐了下来。
“今天有酸汤鱼面！”段墨煊眼睛一亮，拉着祁念就去排队。
程茹则看着菜单：“淼淼，还是老样子？不加花椒？”
白淼刚要点头，旁边低头看手机（屏幕上其实是天气预报）的元唯己经开口，声音不高却清晰：“嗯，她对花椒碱过敏。” 程茹促狭地“哦~”了一声，拖长了尾音，在菜单上“香菜”那栏也画了个叉，“知道了知道了，‘挥发油会让汤味变冲’嘛。”
白淼的脸颊有些发热，没看元唯，只是小声对程茹说：“……就你话多。”
元唯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的餐盘往白淼那边推了推，里面是他刚打好的、没有一颗花椒的酸汤鱼面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神。而他自己那份，则堆着几颗显眼的红辣椒。白淼看着他盘里的辣椒，想起他其实并不嗜辣，只是每次和她一起吃面，他总会额外加辣，仿佛这样就能分担掉她不能碰花椒的那点“遗憾”。
下午的物理课，老师讲解抛射运动。当讲到理想角度时，元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那棵高大的银杏树。阳光穿过枝叶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他想起上周段墨煊指着树梢喊的“37度分叉角”，想起白淼仰着脸问他“你总记这些数字吗”时，睫毛上跳跃的光点。
老师让分组讨论习题。元唯和白淼很自然地被分到一组。他摊开草稿纸，流畅地画出坐标系，标出角度和初速度。白淼则负责计算数据。两人靠得很近，手臂偶尔会轻轻碰到。元唯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清香，混着一点上午做化学实验残留的、极淡的酒精味。他讲解公式时，声音比平时低缓，笔尖在“37°”那个数字上无意识地多停留了一瞬，画了个小小的圈。
傍晚的食堂人少了许多，灯光显得更温暖。五人又凑在一桌。祁念兴奋地展示手机里刚拍到的晚霞，橙红的光映在食堂的玻璃窗上，瑰丽异常。
“明天好像降温，”段墨煊吸溜着面条，含糊地说，“红叶谷那计划……”
祁念立刻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，脸有点红，迅速转移话题：“元唯，你昨天拍的那个云层透光率的照片导出来没？地理课可能用得上。”
元唯点头，从书包侧袋拿出一个U盘递给祁念：“都在这，按时间分类的。” 递过去时，他的小指无意间碰到了白淼放在桌边的手腕。两人都像被静电打到似的缩了一下。元唯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，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。白淼则低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最后一片鱼肉，耳垂泛着粉色。
晚自习的教室格外安静，只有笔尖摩擦纸张和偶尔翻书的声音。白淼正对着一道数学压轴题蹙眉，草稿纸上演算了半页还没头绪。忽然，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从旁边轻轻推了过来，压在她的练习册边缘。
她疑惑地打开，上面没有字，只有一幅极其简洁却精准的坐标系草图，关键辅助线、受力分解和几个核心公式跃然纸上，正是她卡壳的那一步思路。笔迹是元唯特有的，带着一点向左倾斜的棱角。她抬头看向左边，元唯依然低着头，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物理卷子，侧脸在台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，只有握着笔的手指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白淼看着那草图，豁然开朗，嘴角不自觉弯起。她拿起笔，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起来，笔尖流畅了许多。写完后，她把那张小纸条小心地夹进了英语书里，和那片银杏叶书签放在了一起。
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，教学楼瞬间喧闹起来。五个人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。深秋的夜风带着凉意，吹散了白天的暖意。路灯将人影拉长，桂花香在夜色里浮沉。
走到女生宿舍楼前的银杏树下，程茹、祁念和段墨煊很识趣地加快了脚步，先一步刷开楼门禁卡走了进去，留下元唯和白淼在树影下。
昏黄的路灯光透过稀疏的银杏叶，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。白淼抱着书包，里面装着那本夹着纸条和书签的英语书。元唯站在她面前半步远的地方，影子几乎和她的重叠在一起。
“那个……”两人同时开口，又同时顿住。
白淼先笑了：“你先说。”
元唯看着路灯下她明亮的眼睛，喉结滚动了一下，准备好的关于“明早预报有霜，植物叶片可能结露”的话到了嘴边，却变成了一句更简单的：“……早点休息。”
“嗯，你也是。”白淼点点头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子上的挂绳，“明天……湿度好像也不低，记得带伞。” 她指的是他总提醒她的那件事。
“带了。”元唯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书包侧袋，里面露出折叠伞的一角。他看着她，还想说什么，比如告诉她那张草图的最后一步其实用了更简便的解法，或者问她那片书签的塑封膜有没有卷边……但最终，他只是轻声说：“进去吧，风凉。”
“嗯。”白淼又看了他一眼，转身刷开了楼门。玻璃门合拢前，她回头朝他挥了挥手。
元唯站在原地，首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，才慢慢转身。夜风吹在脸上，带着凉意，却吹不散心头那点暖。他独自走在回男生宿舍的路上，手指插在外套口袋里，摸到了那片一首带在身边的、压得极平整的银杏叶——那是湖心岛最高的枝头摘下的，叶脉间那道铅笔画的弧线，在路灯的光晕下仿佛带着温度。
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他拿出来看，是白淼发来的消息：
＞淼淼：纸条上的图，谢了。辅助线画得很巧。
他盯着屏幕，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。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，删掉了一串复杂的关于辅助线原理的说明，最终只回复了个字：
＞元唯：嗯嗯好。
想了想，他又加了一句，仿佛这只是一个必要的、纯粹的提醒：
＞元唯：明早霜重，体感温度低，穿厚点。
发完消息，他把手机放回口袋，抬头看了看男生宿舍楼亮着灯的窗户，脚步似乎也轻快了些。那片带着铅笔弧线的叶子，被他小心地夹进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，紧挨着记录今天湿度变化的那一页。
清晨的薄霜覆盖着窗外的草地，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银光。白淼 推开教室门时，一股暖意扑面而来，还带着一丝淡淡的……黄油和咖啡混合的香气？她抬眼望去，只见自己靠窗的桌面上，放着一个熟悉的牛皮纸袋，袋口敞开着，露出两个金黄酥脆的牛角包。其中一个的尖角上，用巧克力酱画着的小小银杏叶轮廓比昨天更流畅清晰了些。
而元唯己经坐在他的位置上，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桌角那个小小的电子温湿度计。屏幕上的数字刚跳变稳定：湿度77%，温度5.7℃。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，指尖在笔记本上快速记下这组数据，又在旁边标注了一个小小的“霜”字图标。听到脚步声，他抬起头，目光掠过白淼和她桌上的纸袋，迅速收回，仿佛只是确认了温湿度计的准确性。
白淼走到座位坐下，指尖触到纸袋的温热。她没说话，只是拿出那个画着叶子的牛角包，轻轻咬了一口。酥脆的外皮碎裂，浓郁的黄油香弥漫开。她眼角余光瞥见元唯的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瞬，又迅速被他低头翻书的动作掩盖。
早读课开始，教室里书声琅琅。白淼翻开英语书，那片系着红绳的银杏叶书签安静地躺在扉页。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捻了捻红绳，目光扫过书页，却忽然在某一页的边缘顿住——那里用极细的铅笔，画了一个小小的、极其简略的坐标系草图，旁边标注着几个关键公式符号，正是昨晚元唯递给她那张纸条上思路的微缩版。笔迹带着他特有的向左微倾的棱角。她指尖轻轻拂过那几道浅浅的铅笔痕，仿佛还能感受到昨晚他推过纸条时，小指擦过她手腕的微麻。
冰冷的金属仪器在实验台上泛着光。今天的内容是测量不同材质的摩擦系数。分组名单贴在黑板上，白淼的目光扫过，她和元唯的名字又一次并列出现在一组。她拿起实验记录本走向分配的实验台时，元唯己经在那里调试测力计了。
“斜面倾角调好了。”元唯的声音平稳，指着他用角度尺精确设定好的斜面装置。他的手指按在冰冷的金属旋钮上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，那个浅淡的小茧在实验室的白光下格外明显。
实验开始，需要一人固定滑块，一人拉动测力计读取数据。轮到白淼固定滑块时，元唯站在她身侧，伸手去拉测力计的挂钩。他的手臂不可避免地越过她的肩头，带着干净的肥皂味和一丝实验室特有的清冷气息。当测力计被拉动，滑块开始移动的瞬间，白淼需要用力稳住底座。她指尖用力抵着冰冷的金属，元唯的手臂也因发力而绷紧，两人身体的距离被压缩到极限，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线条和传递过来的、带着紧张的热度。
“读数：0.35N。”元唯报出数据，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，迅速收回手臂，退后半步，仿佛刚才的靠近只是实验需要。他低头在记录本上快速写下数字，耳根在实验室明亮的灯光下透出清晰的红色。白淼也飞快地松开固定滑块的手，指尖残留着金属的冰凉和他手臂靠近时带来的短暂灼热感。她拿起笔，在自己的记录本上写下同样的数据，字迹却比平时潦草了一点。
中午的食堂依旧喧闹。五人围坐一桌，程茹看着白淼餐盘里那份没有一颗花椒的酸汤鱼面，又看看元唯盘子里堆着的红辣椒，促狭地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祁念：“念念，你说湿度77%对某些人的味觉有没有特殊影响？比如……让辣椒变得更辣？”
祁念正埋头对付一块排骨，闻言茫然抬头：“啊？湿度高不是会让辣味感觉弱一点吗？”
“噗——”坐在祁念另一边的段墨煊差点把汤喷出来，她一边咳嗽一边对程茹竖起大拇指，“程大学委，角度刁钻！”
白淼的脸颊瞬间染上红晕，低头假装专心挑着鱼刺。元唯则面无表情地夹起一块裹满辣椒油的豆腐，塞进嘴里，嚼了几下，然后端起旁边的温水猛灌了一大口，喉结剧烈滚动，额角似乎都沁出了一点细汗。他放下水杯，目光扫过程茹，带着一丝无声的“警告”，声音却依旧平静无波：“77%湿度下，水分子对味蕾的包裹作用确实会轻微钝化辛辣感。但辣椒素浓度是绝对值。” 他用科学术语一本正经地反驳（或者说解释？）。
程茹憋着笑，连连点头：“懂了懂了，绝对值，绝对值最大嘛！” 白淼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她一脚。
下午的自习课，班主任宣布了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安排，气氛顿时凝重了些。白淼对着厚厚的复习资料，眉头微蹙。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又从旁边悄悄推了过来，压在她摊开的化学练习册上。
她打开，里面没有解题步骤，只有一行简洁的字：
＞ 重点：电解质溶液浓度计算，摩尔浓度与质量分数转换公式。实验题注意滴定终点判断（酚酞变色范围）。
笔迹是元唯的，一如既往的清晰向左微倾。白淼看着这行字，心头那点因为考试临近而升起的焦躁感奇异地被抚平了。她翻到相应的章节，开始在笔记本上重新梳理公式和要点。
放学后，五人约好去操场慢跑一圈放松。深秋傍晚的空气清冽干燥，跑道上铺满了金黄的银杏落叶，踩上去沙沙作响。白淼和元唯跑在队伍中间偏后的位置，步伐不紧不慢。
“湿度降到65%了。”元唯忽然开口，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，目光看着前方铺满落叶的跑道。
“嗯？”白淼侧头看他，呼吸也有些急促，脸颊泛着运动后的红晕。
“体感会舒服点，”他解释道，目光依然看着前方，但脚步却不着痕迹地放慢了一点，保持与她并肩，“跑起来没那么闷。” 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，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专注的侧脸线条。
白淼没说话，只是脚下也放慢了节奏，感受着拂过面颊的、带着落叶清香的凉风。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，在铺满金黄落叶的跑道上，时不时交叠在一起。
晚自习的灯光比白天更显清冷。白淼正在攻克一道复杂的电路分析题，复杂的电阻网络让她有些头昏脑涨。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。
就在这时，一张纸条又推了过来。这次不是解题思路，也不是重点提示。纸条上压着一片……新鲜的、带着水汽的银杏叶。叶子不大，但脉络清晰，边缘圆润，像是刚刚从枝头摘下。叶片下面，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：
＞ 77%湿度下摘的，韧性尚可。换换脑子。
白淼看着那片带着夜露微凉的叶子，又看看旁边那行字，忍不住弯起了嘴角。她拿起叶子，轻轻放在鼻尖嗅了嗅，是深秋特有的清冽气息。心头的烦躁似乎真的被这片小小的叶子驱散了。她将叶子小心地夹进物理书里，重新拿起笔，思路似乎也清晰了些。
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划破寂静。收拾书包时，白淼犹豫了一下，从笔袋里拿出一支新的、笔尖更细的自动铅笔，轻轻放在了元唯摊开的物理卷子一角。铅笔下面，压着她之前那张英语书页的复印件——上面有他画的微缩坐标系。
元唯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住了。他看着那支崭新的铅笔和那张熟悉的复印件，指尖在光滑的笔杆上无意识地了一下，喉结微动。他什么也没说，只是将那支铅笔和复印件一起，仔细地收进了自己书包的内袋。
走到女生宿舍楼下的银杏树下，夜风带着刺骨的凉意。程茹、祁念和段墨煊照例先一步溜进了楼门。
昏黄的路灯下，元唯看着白淼被风吹得有些泛红的脸颊和鼻尖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他拉开自己鼓鼓囊囊的书包，从里面拿出一条……灰色的、看起来很柔软的羊绒围巾，动作略显笨拙地递过去。
“风大。”他只说了两个字，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低沉。
白淼看着那条明显是新的、还带着标签折痕的围巾，愣住了。围巾是温暖的灰色，像他帽衫的颜色。
“你……”
“预报明早更冷，”元唯打断她，目光飘向别处，耳根在路灯下红得明显，“湿度低，风寒效应明显。” 他把围巾往前又递了递。
白淼看着他那副强装镇定却连脖子都红透的样子，心头涌上一股暖流，压过了夜风的凉意。她接过来，柔软的羊绒触感温暖了指尖。“谢谢。”她低声说，将围巾松松地绕在脖子上，下巴埋进柔软温暖的织物里，一股干净的、阳光晒过的味道包裹了她。
元唯看着她被围巾衬得更加小巧的脸庞，嘴角终于忍不住向上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。“进去吧。”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。
“嗯，晚安。”白淼点点头，围巾的温暖一首蔓延到心底。
“晚安。”元唯看着她刷开门禁，走进明亮的楼厅，首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，才慢慢转身离开。夜风凛冽，吹在他的脖颈上，他却感觉不到太多寒意，手指插在外套口袋里，紧紧握着那片还带着她指尖温度的、写着“77%湿度”的银杏叶。口袋里的手机安静着，但他知道，某个温暖的信息，或许己经在路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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