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动力装甲的撞击声暂时停歇，余薇跪在储水罐旁处理余烬的伤口时，指尖的动作突然僵住。
应急灯的绿光落在余烬的左臂上，照亮了那道狰狞的抓痕——那是昨夜被变异体骨尾扫过留下的伤口，昨日还深可见骨，露出森白的尺骨，此刻竟生出一层淡粉色的肉芽，像初春解冻的嫩芽，密密麻麻地覆盖在创面上。她颤抖着拿起便携式显微镜，镜头下的景象让呼吸骤然停滞：成纤维细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编织胶原网，那些纺锤状的细胞像不知疲倦的工人，分裂、增殖、排列，每秒钟都在刷新着愈合进度，分裂速度较正常值提升17倍！
“不可能。”余薇喃喃自语，声音轻得像叹息。她从医疗箱里抽出生物传感器，针头刺破肉芽的瞬间，余烬闷哼了一声。传感器刺入新肉的深度刚好0.3厘米，避开了主要血管，却精准地捕捉到了细胞活动的信号。
屏幕上的数据瀑布般刷新，绿色的数据流在黑暗中跳动，映得她镜片发亮：
- 端粒酶活性：×9.3（正常再生细胞的9.3倍，意味着细胞分裂极限被打破）
- 基因纠错效率：×12.7（DNA复制时的错误率降至0.03%，远超实验室最理想的0.1%阈值）
- 异常代谢标记物：检测到‘类蓖麻毒素蛋白’（存续期＜72小时）（这种通常存在于变异体体液中的蛋白，此刻正被免疫细胞包裹、分解）
最后一行数据弹出时，余薇的指尖猛地攥紧传感器，金属外壳在掌心硌出红痕。“ECP富集液不可能促进愈合，它的细胞毒性会抑制有丝分裂。”她突然想起地下河的辐射，想起余烬溃烂的皮肤，“除非……”
一个荒谬却无法抑制的念头窜进脑海，让她的后颈泛起寒意。
余烬靠在储水罐上，看着姐姐突然发白的脸，心脏莫名收紧。左臂的伤口确实在发痒，那种麻酥酥的感觉像有无数只小虫在爬，和他记忆中某次重伤后的愈合感惊人地相似。
“这是你前世被‘血藤妖’刺伤后的抗体反应！”余薇猛地抬头，镜片后的瞳孔因震惊而放大，生物传感器从手中滑落，在地上滚出很远，“免疫记忆不可能遗传给轮回后的身体！端粒酶活性曲线、基因纠错效率……和你档案里记录的完全一致！”
“血藤妖”——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进余烬的耳膜。
那是末日后第二年，发生在亚马逊雨林边缘的惨烈战役。变异的血藤能分泌麻痹神经的毒素，他为了掩护小队撤退，左臂被藤刺贯穿，毒素顺着血管蔓延，差点烂掉整条胳膊。最后是药剂师用蛇毒血清混合铅粉，才勉强保住他的手臂。那段经历被记录在第七区的绝密档案里，存档编号是“E-739”，除了当时的参战人员，绝不可能有外人知晓。
更重要的是，那场战役发生时，余薇己经……
余烬的血液瞬间冻结，像被扔进了地下河的冰水里。他死死盯着余薇，喉咙发紧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。冷汗顺着额角滑落，滴在胸前的战术背心上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
余薇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，脸色“唰”地变得惨白。她慌乱地捡起地上的传感器，指尖在屏幕上胡乱滑动，试图掩盖刚才的话，却不小心点开了一个加密文件夹——那里面是她连夜破解的第七区档案，屏幕上赫然显示着“血藤妖战役：余烬医疗记录”，附页里还有一张模糊的照片：年轻的他躺在手术台上，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，旁边站着的药剂师正往针管里抽铅粉溶液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储水罐的金属外壳传来细微的震颤，是动力装甲在门外调整姿势，但两人都没在意。余烬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，又猛地转向余薇，眼神里充满了震惊、困惑，还有一丝不敢深究的恐惧。
“你……”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，“你怎么会知道血藤妖？怎么会有这份档案？”
末日后第二年的那场战役，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细节。姐姐更不可能知道——按照时间线，那时她应该己经在东京电网崩溃后的混乱中……
余薇的嘴唇颤抖着，想说什么，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她下意识地按住白大褂的内袋，那里藏着半块烧焦的怀表，表盖内侧刻着“0719”，是她在防空洞废墟里找到的，也是她破解第七区档案的密钥。那里面不仅有血藤妖战役的记录，还有更多关于“轮回者”、“高维潮汐”的加密文件，每一条都像冰锥，刺穿着她认知里的世界。
“成纤维细胞的分裂速度还在加快。”她突然转移话题，指尖重新按在传感器上，屏幕上的数字己经跳到了19倍，“类蓖麻毒素蛋白的存续期只剩71小时，你的身体在主动清除变异体残留物质，这不是普通的免疫反应，是……”
“是记忆。”余烬打断她，声音低沉得像在自语，“细胞的记忆。就像你记得不该知道的战役，我的细胞记得该怎么对抗毒素。”
他突然想起地下河的剧痛，想起基因链重组时脑海里闪过的碎片：血红色的藤蔓、药剂师的白大褂、余薇倒在血泊里的脸……那些碎片不是幻觉，是被刻进基因里的记忆，在ECP粒子的催化下，一点点浮出水面。
哐！
动力装甲的撞击声再次响起，比之前更猛烈，铅门上的裂缝又扩大了几分。但这一次，两人都没有看向门口。
余薇的指尖在屏幕上划出一条曲线，将细胞分裂速度与血藤妖战役的医疗记录重叠——两条曲线几乎完全吻合，像复刻的镜像。她突然明白，余烬身体里的不只是免疫记忆，是整个轮回的时间在细胞里留下的刻痕。
余烬看着姐姐紧绷的侧脸，突然想起一个被忽略的细节：昨晚她推导铅焚战术时，用的公式里藏着血藤妖毒素的分子结构。那时他以为是巧合，现在才明白，她的大脑里也藏着一份不该有的记忆，一份关于未来的、痛苦的记忆。
“我们都带着过去回来，对吗？”余烬轻声问，左臂的伤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，像是记忆在细胞里炸开，“你也记得……”
他没说完，但两人都懂。
记得末日后的废墟，记得变异体的嘶吼，记得那场没能护住彼此的诀别。
动力装甲的撞击声越来越密集，铅门的裂缝里透出装甲的探照灯，光柱在两人之间晃动，像在审判这场跨越轮回的秘密。余薇关掉屏幕，将传感器塞进医疗箱，动作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。
“先处理外面的麻烦。”她说，指尖在余烬的伤口上涂满抗菌凝胶，动作轻柔却坚定，“你的细胞记忆能帮我们活下来，而我的……能帮我们弄明白，为什么我们会带着记忆回来。”
余烬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睛，那里不再只有震惊，还有一种近乎了然的平静。他突然笑了，左臂的刺痛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而温暖——原来他不是一个人在背负轮回的重量，原来那些不敢触碰的记忆，早己在另一个人的灵魂里，刻下了同样的印记。
门外的撞击声还在继续，但此刻听在两人耳里，竟像是在为这场迟来的坦白，打着不算合拍的节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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