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余烬将最后两盒氟喹诺酮塞进战术背包时，冷藏柜后方突然传来压抑的呜咽。那声音像是被湿毛巾捂住的钝器击打，沉闷得让人心头发紧，在药房死寂的空间里反复回荡，搅得满地血冰都泛起细碎的震颤。
他转身的瞬间，消防斧的木柄在掌心沁出冷汗——赵磊正抱着母亲蜷缩在冷藏柜与墙壁的夹角里，那片区域的血冰己经被体温焐化，汇成一汪浑浊的水洼。年轻人右手举着那支弯折的注射器，针头在应急灯下发着寒光，一次次对准老妇青紫色的颈动脉，却总在针尖即将刺破皮肤的刹那猛地偏头，金属尖端在苍白的皮肤上划出细碎的血痕，像一群仓皇逃窜的红蚁。
“妈…很快就不疼了…”赵磊的哭声像被踩碎的风箱，每一次抽气都带着撕裂般的杂音。他的额头抵着母亲冰凉的额头，胡茬上挂着的血珠蹭在老妇布满皱纹的脸颊上，与那些深褐色的老人斑混在一起，糊成一片令人心碎的斑驳。“就一下…真的就一下…比小时候打针还轻…”
老妇的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气音，像是漏风的风箱在苟延残喘。她脖颈上的墨绿菌丝己经爬过下颌，在嘴角织出细密的网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会让那些菌丝轻轻颤动，仿佛在无声地倒计时。
余烬靠在冷藏柜上，看着这场绝望的拉锯战，右手无意识地着消防斧的刃口。那里还残留着缝合者的骨渣，此刻却因为眼前的场景而泛起新的寒意。他见过太多这样的时刻：在末日后第三年的酸雨夜，邻居王大叔举着菜刀对着变成半异变体的女儿，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；在第七年的机械神教实验室，739号克隆体握着注射器，眼神空洞地看着营养舱里真正的余薇，始终没能按下注射键。
有些选择，比面对缝合者更需要勇气。
就在这时，老妇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开了！
那双原本被白内障蒙住的眼球，此刻像被墨汁浸透，墨绿菌丝瞬间吞噬瞳孔，在眼白上织出网状的血管！干枯的手指突然如铁钳般扣住赵磊的手腕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，指甲深深嵌进年轻人的皮肉里。更恐怖的是她的嘴——原本瘪陷的腮帮猛地鼓起，腐坏的牙齿咬得“咯吱”作响，带着浓烈的腥臭味，狠狠咬向赵磊的喉管！
“噗嗤！”
消防斧劈开颅骨的脆响在药房里炸开，像一记重锤砸在紧绷的神经上。余烬的身影几乎是在老妇睁眼的瞬间动的，斧刃精准地从眉心劈到下颌，将那颗正在变异的头颅劈成对称的两半。黑绿色的血液混合着脑浆喷溅而出，溅在药房后墙那面褪色的“仁心仁术”锦旗上，将金色的丝线染成诡异的暗纹，“仁心”二字被血珠覆盖，只剩下“仁”字的单人旁，像一个孤独的剪影。
老妇的身体瞬间，扣着赵磊手腕的手指无力地垂下，瞳孔里的菌丝失去活性，像被抽走了生命的藤蔓。赵磊抱着母亲无头的尸体呆坐在血洼里，任由温热的腐血流淌过颤抖的嘴唇，腥甜的气味灌满鼻腔，却连眨眼的动作都凝固了。他的眼神空洞得像防空洞深处的黑暗，仿佛那颗被劈开的头颅，是他自己的。
余烬将消防斧扔在地上，金属柄撞击血冰的声响惊醒了失神的赵磊。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支唯一完好的丙泊酚，琥珀色的液体在瓶中轻轻晃动，像一汪凝固的夕阳。
“下次动手…快0.5秒。”余烬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。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犹豫——在末日后第一年的冬天，他眼睁睁看着战友因为晚了0.5秒扣动扳机，被变异体撕开胸膛；在第七年的实验室，739号克隆体因为晚了0.5秒注射抗病毒血清，最终在他怀里变成了一堆蠕动的菌丝。
赵磊的肩膀猛地一颤，终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恸哭。他死死抱着母亲的尸体，指甲抠进冰冷的皮肤，仿佛这样就能把她重新拼回来。“我做不到…我真的做不到…”他的哭声里充满了绝望的自我厌弃，“她是我妈啊…我怎么下得了手…小时候她总把鸡腿给我…下雨了背着我上学…我…”
他的话哽在喉咙里，变成破碎的呜咽。余烬看着他颤抖的肩膀，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暴雨天，赵磊的母亲撑着一把破伞站在外卖站门口，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。“小烬，”她把桶塞到他手里，笑得满脸皱纹，“这是给磊磊带的排骨汤，他在罐头厂加班，你帮我给他送去呗？”那天的雨很大，老人的裤脚全湿透了，却坚持看着他骑上电动车才离开。
余烬没有劝慰。有些痛苦，必须自己熬过去。他转身走向培养箱，里面的抗生素己经提纯完毕，透明的液体在注射器里泛着微光。他小心地将药液收进背包，动作轻柔得像在处理一件易碎的珍宝——这是用一条生命换来的希望，容不得半点闪失。
冷藏柜的玻璃碎片在脚下发出“咔嚓”的轻响，混着赵磊压抑的呜咽，在药房里织成一张悲伤的网。余烬回头望了一眼，赵磊还保持着抱着尸体的姿势，只是哭声渐渐低了下去，变成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默。老妇手腕上的机械表还在走，指针指向凌晨西点零三分，秒针跳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，仿佛在为这场迟来的解脱计时。
就在这时，防空洞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！
“轰隆——！”
震波顺着地面传来，药房的玻璃窗残余碎片簌簌作响，培养箱的显示屏瞬间闪烁了两下，温度读数从25℃飙升到37℃。余烬的瞳孔骤然收缩——这个声纹频率，他绝不会认错！
是铅焚炸弹！
前世机械神教用来销毁变异体巢穴的武器，爆炸时会释放高浓度铅蒸气，虽然能杀死方圆五十米内的所有变异体，却也会对人类的神经系统造成不可逆的损伤。余薇的实验室就在防空洞最深处，那里储存着他们破解“织网人计划”的所有资料，还有半箱余薇连夜配置的铅离子拮抗剂！
“余薇！”余烬猛地按住耳麦，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，“听到请回答！防空洞发生什么事了？！”
耳麦里只有刺耳的电流杂音，像无数根钢针在刺他的耳膜。
“余薇！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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