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时，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废墟里爬了出来。余薇的白大褂被爆炸气浪掀得破烂不堪，前襟沾满黑灰色的灰尘与暗红色的血迹，左边的袖子从肩膀处撕裂，像面残破的旗帜在浓烟中飘动。露出的胳膊上布满细密的擦伤，有的还在渗血，混着灰尘结成暗红的痂，唯有手肘处那道演算公式时不小心被铅笔刀划的旧疤，在新伤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，几缕被烧焦的发梢卷曲着，沾着草屑与混凝土粉末。镜片碎裂的眼镜歪斜地挂在右耳上，左边的镜腿己经断裂，仅靠一根临时扯下的鞋带系着，却仍倔强地架在鼻梁上，透过破碎的镜片，能看到那双始终锐利的眼睛——此刻正燃烧着不屈的火光。
她死死咬着牙，牙槽里渗着血丝，显然是刚才爬出来时咬得太用力。右手紧握着一台改装过的盖格计数器，仪器的塑料外壳布满裂纹，显示屏像块摔碎的冰面，早己看不出读数，唯有顶端伸出的探测针在浓烟中闪烁着诡异的蓝光，每跳动一下，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跟着震颤。
“余烬！接住！”她嘶哑地喊着，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的铁片，带着浓烟呛入肺腑的痛感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，仿佛在下达一道必须执行的公式指令。
余烬的动态视觉还未消退，视野里的一切都清晰得近乎残酷。他能看见她胸口插着的电路板碎片——那是从追猎者控制面板上崩飞的核心元件，带着锯齿状的边缘，三分之一的长度己经没入血肉，露在外面的部分还沾着闪烁的电容与细小的导线。周围的白大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红，从最初的淡粉到后来的深红，像一朵被强行按进血泊里的白玫瑰，在绝望中绽放最后的艳色。
“ECP-γ频段共振点找到了！”余薇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，每一次震颤都牵扯着胸口的伤口，咳出的血沫溅在盖格计数器的外壳上，与那些裂纹交织成触目的网。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般，猛地将仪器朝追猎者掷去，“让你们也尝尝自己的毒药！”
改装过的盖格计数器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，探测针的蓝光随着飞行轨迹拉出残影。那根本不是辐射探测仪——余烬瞬间反应过来，外壳里嵌着的是昨晚余薇熬了半宿才提炼出的铅离子晶体，那些缠绕在探测针上的导线，分明是从防空洞发电机上拆下来的超导线圈。
仪器在机械体表炸开刺目的蓝光，如同微型核爆在装甲上绽开。强光中能看到无数细小的粒子在飞舞，那是被强行激活的ECP-γ粒子，在共振波的作用下疯狂冲击着追猎者的合金外壳。钢铁巨兽的关节处瞬间爆出密集的电火花，液压管“嘶嘶”地喷着油雾，发出金属疲劳的“咯吱”呻吟，像是年迈的骨骼在哀鸣。
“系统…遭受…ECP干扰…”追猎者胸腔的扩音器传出断断续续的电子音，混杂着电流的杂音，“关节…锁死…能量…过载…”
三米高的钢铁躯体猛地向前倾塌，厚重的合金脚掌在地面上犁出两道深沟，最终轰然跪地，掀起的烟尘将余薇的身影暂时吞没。肩部的“织网人”三角标在共振中碎裂，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线路板，像颗被剥开的机械心脏，在蓝光中抽搐着熄灭。
余烬挣扎着爬起来，后背的爪伤像是被撒了把盐，每动一下都疼得眼前发黑。他踉跄着扑向烟尘深处，在余薇即将倒下的瞬间稳稳托住她的腰。指尖触到她后背的刹那，只觉得一片滚烫——是血的温度，正透过薄薄的白大褂渗出来，烫得他指尖发麻。
“别…别碰…”余薇虚弱地抓住他的手腕，指尖凉得像冰，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，“电路板…涂了神经毒素…会顺着你的伤口…扩散…”
她的左手始终紧紧攥着枚指甲盖大小的数据芯片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，指缝间渗出的血珠顺着芯片的边缘滑落，在应急灯的照射下，芯片里储存的数据流仿佛都染上了血色。“织网人…计划的核心数据…在里面…”她的声音越来越轻，像风中摇曳的烛火，却异常坚定，“找到…739号克隆体…只有她的神经同步率…能解析…”
余烬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，疼得无法呼吸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人的生命力正随着体温一同流逝，就像前世在雨林里那样，无论他怎么用力抱紧，都留不住那逐渐变冷的体温。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铅块，所有的呼喊都被熔成无声的嘶吼，只能任由绝望在眼底疯狂蔓延。
“动态视觉…觉醒了…真好…”余薇的嘴角突然扬起一抹极淡的笑，像是冰雪初融时的第一缕光，带着释然与欣慰。她抬起手，指尖轻轻拂过他沾满血污的脸颊，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张珍贵的演算纸，“我就知道…你可以的…”
她的手突然垂落，握着数据芯片的手指无力地松开。芯片“当啷”一声滚落在地，沾着的血迹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晕开，像一朵在废墟中骤然绽放的红梅，艳得令人心碎。
“余薇——！”
撕心裂肺的嘶吼冲破喉咙，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，惊得栖息在断梁上的夜翼孢子卵囊剧烈震颤。那些半透明的囊体里，沉睡的蝙蝠怪胎似乎被这绝望的声音惊醒，开始不安地蠕动，在空气中投下扭曲的阴影，仿佛在为这场未尽的告别奏响哀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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