撕心裂肺的嘶吼在废墟中炸开，震得断梁上的夜翼孢子卵囊剧烈震颤。那些半透明的囊体像倒挂的冰棱，在空气中轻轻摆动，表面的血管状纹路因声波共振而泛起红光，仿佛在无声地哀悼这场未尽的告别。有几只卵囊的薄膜己经出现裂痕，隐约能看见里面蜷缩的躯体——蝙蝠般的膜翼微微扇动，像是在为死者挥动残破的翅膀。
余烬死死抱着怀中渐渐冰冷的身体，后背的三道爪痕与心口的剧痛疯狂撕扯，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裂。动态视觉仍未消退，视野里的一切都清晰得残酷：他能看见姐姐瞳孔中最后的倒影——那是他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，是漫天飞舞的烟尘，是断梁上摇摇欲坠的混凝土块。甚至能捕捉到她睫毛上凝结的细小血珠，和嘴角那缕尚未消散的、极淡的笑意。
不。
一个声音在脑海里疯狂呐喊，像被困在铁笼里的困兽。
不能再失去了。
绝不。
他猛地想起什么，颤抖着从战术背心里掏出那支提纯后的抗生素，又摸出余薇昨夜配置的铅离子拮抗剂。塑料针管在他掌心不住颤抖，包装上的刻度因为紧张而模糊成一片。他不知道这些混合药剂能不能对抗神经毒素，不知道能不能逆转这冰冷的体温，但他不能停，绝不能停——就像余薇推导公式时，绝不会放弃最后一个变量。
“坚持住！”余烬用牙齿咬开注射器的包装，动作笨拙得像第一次握刀的新兵，牙齿好几次咬到自己的舌头，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。“你说过要一起算完‘织网人计划’的公式！你说过要吃赵磊妈做的鸡蛋面！你欠我的，欠赵磊的，欠所有还活着的人，都还没还！”
他将抗生素与拮抗剂按3:1的比例混合，颤抖着刺入姐姐的静脉。药液缓缓注入，余薇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反应，呼吸依然微弱得像风中残烛，脸色苍白得像防空洞深处的铅板，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。
余烬的动作僵住了。
绝望像冰冷的潮水，瞬间将他淹没。
难道真的逃不过吗？难道无论他怎么努力，都只能重复同样的结局？前世的雨林，今生的废墟，两次爆炸，两次失去，两次眼睁睁看着她在怀里变冷——那些跨越轮回的记忆，那些深夜里推导的公式，那些拼尽全力的改变，难道终究只是命运开的一场残忍玩笑？
就在这时，余薇的手指突然轻微地动了一下。
像垂死的蝴蝶振翅，微弱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生机。
她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，睫毛上的血珠滚落，在眼睑上划出一道暗红的痕。目光先是落在地上的数据芯片上，那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正躺在一汪血水里，铅涂层在应急灯下发着微弱的光。然后，她缓缓转过头，视线重新聚焦在余烬脸上。
“动态视觉…看到了吗…”她用气音说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，嘴角却扬起一丝狡黠的笑，像个刚完成恶作剧的孩子，“芯片…有铅涂层…防辐射…数据丢不了…”
余烬愣住了。
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重新开始流动，冻僵的心脏骤然收缩，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——不是绝望，是难以置信的狂喜。
“我…没那么容易死…”她的呼吸突然变得平稳了些，胸口的起伏虽然依旧微弱，却不再带出刺目的鲜血。插在血肉里的电路板随着呼吸轻轻颤动，露在外面的导线还在闪烁，却像是失去了毒性的獠牙。“电路板…是我故意…进去的…里面…有微型解毒剂…”
余烬这才注意到，电路板的边缘有一圈极细的玻璃管，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，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。在刚才的拥抱中，这些玻璃管己经破裂，无色的药液正顺着伤口渗入体内，在皮肉上晕开一圈淡淡的水渍。他猛地撕开姐姐的白大褂，果然在伤口周围发现了一圈淡蓝色的痕迹——那是铅离子拮抗剂与神经毒素反应的特征，和他后背上涂抹的药剂颜色一模一样。
“你…”余烬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，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，视线瞬间模糊。他想质问，想咆哮，想把这个总是把自己算进危险里的女孩狠狠骂一顿，出口的却是带着哭腔的颤抖，“你什么时候…”
“在…通风管里…改装的…”余薇虚弱地笑了，每笑一下都牵扯着伤口，疼得眉头紧皱，却依然挡不住眼底的光，“就知道…你会冲动得…像头没头的蛮牛…不把自己算进去…你哪会乖乖听话…”
她的目光转向倒在地上的追猎者，那台钢铁巨兽还在抽搐，关节处的电火花越来越弱。“盖格计数器…是用…铅焚炸弹的…核心晶体改装的…”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，像解开了一道超难的公式，“专门…克制他们的…ECP系统…共振频率…我算过…刚好匹配…”
原来如此。
从防空洞的爆炸到现在的反击，她早就布好了局。故意让电路板插进胸口，是为了精准注射解毒剂；改装盖格计数器，是为了用机械神教自己的武器反击；甚至连数据芯片的铅涂层，都考虑到了防辐射——这个永远把一切都算进公式里的女孩，连自己的生死都成了计划的一部分。
余烬紧紧抱着她，感觉怀里的身体正在缓慢回暖，胸口的伤口不再渗血，呼吸也渐渐有力起来。他突然想起昨晚在防空洞，她趴在桌上推导公式时说的话：“变量不是用来规避的，是用来引导的。”那时他还不懂，现在才明白，她口中的“变量”，从来都包括她自己。
“下次再这样…”余烬的声音哽咽着，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，感受着那熟悉的温度，“我就把你的公式本…全扔进地下河…”
余薇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眼睛又闭上了，嘴角却还挂着那抹安心的笑。呼吸均匀而绵长，像累极了的孩子终于睡去。
远处，追猎者的躯体彻底停止了抽搐，肩部的“织网人”三角标彻底碎裂，露出里面烧黑的线路板。废墟里安静下来，只剩下余烬粗重的呼吸，和怀中渐渐平稳的心跳，像两支重新找到节奏的鼓点，在浓烟中奏响新生的序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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