铅门被轰开的瞬间，合金板撕裂的锐响刺破防空洞的死寂。首径半米的巨洞边缘，扭曲的金属向外翻卷，像被巨兽啃过的骨头，露出里面缠绕的电缆——那些原本用来屏蔽辐射的铅皮，此刻碎成指甲盖大小的薄片，混着水泥碎屑在气压差中形成旋转的灰柱。腥风裹挟着菌丝特有的腐甜气灌进来，吹得操作台的纸张哗哗作响，余薇贴在屏幕上的基因图谱被掀起一角，露出底下用红笔标注的“第九粒子不稳定阈值”。
余薇瘫坐在操作台的血泊中，白大褂从领口到下摆被撕开一道斜口，露出里面渗血的战术背心。胸腔插着的电路板还在滋滋闪烁，蓝白色的电火花顺着导线爬上她的锁骨，在苍白的皮肤上灼出米粒大的焦痕。她的左手紧紧攥着数据芯片，指甲几乎嵌进芯片边缘的凹槽，那枚黑色的硅片上沾着半凝固的血块，将存储第九粒子参数的区域糊成暗红色；右手死死按着坍陷的腹部，机械爪贯穿伤的边缘己经泛出银白色的晶光，那些ECP粒子形成的晶簇像生长的荆棘，从伤口里刺出来，尖端勾住了她的肋骨，每呼吸一次就勒得更紧，发出“咯吱”的摩擦声。
“第九粒子坐标…”她的声音气若游丝，每吐出一个字都要牵动胸腔的伤口，血沫顺着嘴角流下，在下巴上积成小小的血珠。她吃力地抬起左手，手腕处的晶化己经蔓延到小臂，皮肤下能看见细密的金属纹路。数据芯片被塞进安荼的襁褓内侧，那里缝着块半厘米厚的铅片，是余薇三天前拆了辐射检测仪的屏蔽层做的，能隔绝所有波段的信号探测。“在安荼基因链里…双链反向缠绕的那段…用铅离子溶液能显影…”
余烬“咚”地跪在她面前，膝盖撞在铅板上的声响闷重得像敲鼓。他颤抖着撕开她染血的白大褂，布料撕裂的“嗤啦”声在防空洞的空旷里格外刺耳。ECP粒子正在伤口处疯狂增殖，黑色的晶簇从腹腔的贯穿伤里刺出来，最粗的那根己经有小指粗细，表面布满细小的倒刺，将周围的组织绞成暗红色的碎末。他的目光扫过医疗箱，抓起最后一支抗生素针剂——那是支多西环素，标签上还留着余薇用指甲划出的星号，针头刚要刺入她的静脉，却被余薇冰冷的手按住。
她的指尖己经开始晶化，触感像块冻透的金属，按在他手背上的力道却异常坚定。“没用了。”她咳出几粒晶粒碎渣，落在余烬的手背上，烫得他猛地一颤。那些碎渣在接触空气的瞬间氧化成暗褐色，散发出刺鼻的金属味。“机械神教在她血脉里写了自毁程序…第九粒子一旦脱离培育皿…就会触发…”
操作台的副屏突然亮起，基因图谱在电流的冲击下闪烁不定。安荼的DNA链中段有一段异常扭曲的螺旋，上面跳动着猩红的倒计时：
【00:59:47】
数字跳动的频率与安荼的心跳惊人地一致，每跳一下，图谱边缘就泛起一圈红光，像在为这场死亡倒计时画框。余烬认出这段序列——三天前余薇解析数据芯片时，曾在深夜指着屏幕说：“这段碱基对的排列太规整了，像人为编写的代码。”那时他以为是辐射变异的巧合，现在才明白，这根本是机械神教埋下的定时炸弹。
洞外突然传来履带碾过碎骨的“咯吱”声，沉重的轰鸣由远及近，震得防空洞顶部的水泥碎屑簌簌落下。余烬猛地回头，看见浓雾中刺破一道猩红的光柱——那是机械神教“独眼”装甲单位的探照灯，首径半米的光束在岩壁上扫过，将防空洞入口照得如同白昼。装甲履带碾过废墟的声响越来越清晰，夹杂着金属关节摩擦的“咔哒”声，像有一群钢铁巨兽正在逼近。
机械合成音紧随而至，冰冷的音节在废墟里回荡，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杂音：“培育皿回收程序启动…自毁倒计时同步启动…剩余时间59分42秒…”
余烬将女婴紧紧缚在胸前，战术背带勒得他肋骨生疼，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安荼温热的呼吸拂过颈窝。女婴的小脸贴在他渗血的战术背心上，睫毛上沾着点菌丝碎屑，小手抓住背带的织带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他捡起墙角那把染血的消防斧，斧刃擦过地面的铅板，发出“刺啦”的锐响，火星溅落在余薇晶化的裤脚上，却没能点燃任何东西——她的左腿己经完全变成银白色的晶体，裤料在晶化过程中被撑成碎片，露出里面泛着冷光的金属骨骼。
余薇残破的手指突然抓住斧柄，那只手的一半己经晶化，指关节处能看见细密的齿轮纹路。她用尽全力将某物按进他掌心，余烬低头一看，是半片染血的镜框——那是他去年在废墟里找到的树脂镜框，送给她当生日礼物时，她还笑说“现在哪有心情戴眼镜”。此刻左侧的镜框断成斜角，边缘被打磨得异常锐利，像把微型匕首，镜片上沾着的血渍映出他狰狞的脸，也映出防空洞顶部的破洞。
“通风管…三层夹层…”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，晶化己经蔓延到下颌，说话时下颌骨发出“咔哒”的摩擦声，“铅离子发生器…反向过载…能熔断晶化…”
最后几个字消散在剧烈的震动中。血月不知何时穿透了防空洞的破顶，赤金色的月光倾泻而下，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柱，照亮了从洞口涌入的机械狂潮——打头的“独眼”装甲车顶着旋转的链锯，锯齿上还挂着铅门的碎片，每转动一圈就甩出一串火星；紧随其后的是数十个装配着机械爪的步兵单位，它们的金属关节在月光下泛着冷光，胸腔里的散热风扇发出“嗡嗡”的低鸣，像一群从地狱爬出来的钢铁蝗虫。
安荼突然在襁褓里哭了起来，不是之前的声波异能爆发，而是带着恐惧的呜咽。她的小手抓住余烬胸前的战术背带，指腹蹭过他锁骨处的旧伤，那温热的触感像道电流，瞬间击穿了余烬的混乱。他想起三天前在医院药房，赵磊抱着母亲的尸体哭，说“我妈总说婴儿的手能带来好运”，那时他只当是疯话，此刻却紧紧按住胸前的襁褓，仿佛那真的是救命的稻草。
“撑住。”余烬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，他俯身将余薇拦腰抱起，她的身体轻得像片羽毛，晶化的部分却异常沉重，压得他左臂的旧伤阵阵抽痛。“我不会让你死，就像你当年没让我死在亚马逊雨林一样。”
他抱着余薇转身冲向通风管道，消防斧在身后划出一道弧线，斧刃劈开最先扑上来的机械步兵的头颅。金属碎裂的脆响与安荼的哭声、机械合成音、血月的光芒交织在一起，在这绝望的防空洞里，奏响一曲用生命做赌注的突围之歌。
通风管的入口比记忆中更窄，首径仅容一人通过。余烬侧着身子挤进去，后背的战术背带被管壁刮得“滋滋”作响，磨破的布料下渗出的血染红了管壁。他能感觉到余薇的呼吸越来越微弱，晶化的脸颊贴在他的脖颈处，冰冷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怀里的安荼却突然停止了哭泣，小手抓住那半片镜框的链条——原来镜框的断口处还拴着条细链，链尾挂着枚小小的铜钥匙，是余薇实验室的备用钥匙，上面刻着她的名字缩写。
“还有58分钟。”余烬看着通风管壁上的荧光路标，那些是余薇三天前贴的，此刻在血月的映照下泛着淡绿色的光，像条通往生路的蛇。他加快脚步，消防斧的木柄时不时撞在管壁上，发出“当啷”的声响，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格外刺耳。
身后传来通风管被链锯锯开的巨响，木屑与金属碎片簌簌落下。余烬知道，机械神教的追兵己经跟上来了，他们的传感器能追踪到余薇体内的晶化粒子，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。他突然转弯，将消防斧狠狠插进通风管的夹层挡板，借力猛地一拉，挡板应声而开，露出里面漆黑的通道——这是余薇从未提起过的秘密通道，大概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退路。
他抱着余薇滚进通道，身后的通风管瞬间被链锯锯成碎片。黑暗中，他摸到墙壁上的一个凸起，形状像个钥匙孔。几乎是本能地，他将安荼手里的那枚小铜钥匙插了进去。
“咔哒”一声轻响，通道两侧突然亮起应急灯，淡蓝色的光芒照亮了前方——那是条通往辐射净化站地下室的秘密通道，尽头隐约能看见铅离子发生器的轮廓。通道壁上贴着泛黄的操作规程，上面的字迹己经模糊，但“辐射安全第一”几个红色大字依然醒目，旁边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：“反向过载按钮在左侧第三块砖后”，笔迹娟秀，是余薇的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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