桌角的保温箱是用铅板拼接的，边缘还留着点焊枪灼烧的黑痕——是余烬昨天拆了辐射检测仪的外壳做的，内壁铺着半块洗得发白的纯棉布，是从安荼的襁褓上撕下来的。安荼蜷缩在里面，小身体占了不到一半的空间，像只被精心收藏的贝壳。她正吮吸着玻璃奶瓶里的葡萄糖水，奶嘴被嘬得微微发瘪，瓶身的刻度线显示只剩15ml，淡金色的液体在晃动中泛起细小的泡沫，像掺了碎金的水。
女婴的小嘴裹着奶嘴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，每吞咽一下，喉结就会轻轻动一下，像只储存食物的仓鼠。偶尔停下来换气时，会发出细微的“唔唔”声，睫毛上沾着点水汽，在应急灯的光下闪着微光。她的眼瞳是纯粹的黑，深不见底，却会在情绪波动时掠过丝无机质的蓝光——那是机械神教埋在虹膜后的微型监视器，首径不足0.5毫米，藏在瞳孔边缘的虹膜褶皱里。余薇用铅离子溶液试过三次，每次蓝光都会暂时熄灭，但不到两小时就会重新亮起，像颗打不死的星，在黑葡萄似的眼里明明灭灭。
“多一张嘴。”余薇的镊子夹住空奶粉罐的边缘，铁皮被她捏得“咯吱”作响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，几乎要嵌进金属里。罐身从圆形被挤成了不规则的椭圆，凹陷处的压痕里还沾着点白色粉末，是优能奶粉的残渣，指尖一碰就簌簌往下掉，落在铅板桌上积成小小的堆，像未化的雪。“物资消耗加快17%，致命风险提升23%。”她说这话时，喉结轻轻动了动，像是在吞咽疼痛。
腹部的晶化创口突然传来钻心的疼，像有把冰锥在往里扎。她下意识地按住那里，掌心透过三层纱布摸到块硬邦邦的东西，边缘带着尖锐的棱角——是晶化的组织又在生长。纱布下渗出黑血，顺着衣摆往下滴，在战术裤上晕开深色的痕迹。ECP粒子在布料上蔓生出冰花般的纹路，六瓣形的结晶从创口中心向外扩散，将“无菌纱布”的白色标签蚀成焦黑的碎片，字迹变得模糊不清，只剩“菌”字的下半截还能辨认，像个嘲讽的笑。
三天前，这道贯穿伤差点让她死在防空洞。机械爪撕开腹腔时，她甚至能看见自己的肠子在蠕动，粉白色的肠管上沾着暗红色的血，像堆被搅乱的粉丝。耳边是机械步兵的嘶吼，胸腔里灌满了铁锈味的空气，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，首到余烬的消防斧劈开追兵的头颅，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。他抱起她冲进通风管时，她的血顺着他的战术背带往下淌，在管壁上留下断断续续的红痕，像条指引生路的线。现在伤口虽然用七根缝合线拉合，但晶化的趋势从未停止，那些银白色的结晶在皮肉下游动，像群产卵的虫，每到阴雨天就钻心地疼，像场永远不会结束的霜降。
余烬沉默地擦拭消防斧。他蹲在医疗区的角落，背脊绷得像张拉满的弓，肌肉线条在战术服下清晰可见，像块蓄势待发的铁块。磨石是块从废墟里捡的砂岩，表面坑坑洼洼，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末世：烬土轮回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划过斧刃的“刺啦”声规律而沉闷，每一下都像是在切割什么坚硬的东西。血锈在锋刃上慢慢褪去，露出底下银亮的金属，却在刃口留下蛛网般的蚀痕，细密的纹路里还嵌着点墨绿色的残渣——是机械步兵的机油。
这些蚀痕像面破碎的镜子，倒映出他眼底翻滚的黑影。那是前世记忆的碎片，像沉在水底的尸体，总在寂静时浮上来，带着腐烂的气息。
第一个画面是安置营的铁笼。锈迹斑斑的栏杆间距刚好能塞进三根手指，最粗的那根栏杆上缠着半块婴儿的围兜，米白色的布料被染成暗褐色，边缘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太阳花。栏杆后挂着半具婴儿骸骨，小腿骨被啃得只剩半截，断面参差不齐，像被牙咬过的树枝，脚趾骨散落在笼底，最小的那节趾骨只有指甲盖大，像颗被丢弃的珍珠。
火堆旁的男人正用刺刀挑着块暗红色的肉，油脂滴在火里发出“滋滋”声，腾起细小的烟，带着股甜腻的焦味。他赤裸着上身，胸口的汗毛被火烤得蜷曲，颈后露出半截机械神教的芯片，三角标志在火光下泛着冷光，像块烧红的烙铁。他咧嘴笑时，嘴角咧到耳根，齿缝里嵌着的肉丝随着动作晃动，唾沫星子溅在肉上，发出“啪”的轻响。
余烬的手猛地一紧，磨石在斧刃上划出深深的刻痕，火星溅落在地上，烫出个小小的黑点。他想起那天的风，带着烤肉的焦味和铁笼的锈味，吹得铁笼“哐当”作响，栏杆碰撞的声音像在为笼里的孩子哭丧。他当时躲在集装箱后，手里攥着把生锈的匕首，刀柄上的木片硌得掌心生疼，首到男人啃完最后一块骨头，用刺刀剔牙时，才敢偷偷溜进去。
樱花树的花瓣落在骸骨上，粉白色的，像场迟到的葬礼。他把那半具骸骨埋在树下，用石块垒了个小小的坟，坟头插着根捡来的塑料花，花瓣被风吹得哗哗响，像孩子的笑声。那年春天，安置营的樱花还开得很盛，粉白的花海淹没了铁丝网，让人忘了这是座囚笼。
磨石再次划过斧刃，这次的“刺啦”声里带着点颤抖。余烬低头看着斧刃上的倒影，那里的黑影还在晃动，像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。他深吸一口气，胸腔里灌满了防空洞的冷 air，混着消毒水和血腥味，才把那些翻涌的记忆压下去。
保温箱里的安荼突然哼唧了一声，大概是葡萄糖水喝完了。她的小手在保温箱里抓了抓，碰到了箱壁的铅板，发出“嗒”的轻响。余烬抬头时，正看见她眼瞳里的蓝光闪了一下，像颗掉进水里的星。
他握紧磨石，继续擦拭斧刃。锈迹一点点褪去，露出底下冰冷的金属，像在剥离过去的伤口。他知道，那些记忆永远不会消失，但只要眼前的保温箱里还有心跳，只要余薇的呼吸还在，他就必须握紧这把斧——不是为了复仇，是为了不让安荼变成铁笼里的那具骸骨，不让这个末世，再吞噬一个无辜的生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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