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动取款机的吐钞口发出最后一声机械的“咔哒”，一叠崭新的现金带着油墨味滑出来，余薇伸手接住时，屏幕上弹出的“余额不足”提示像块冰，贴在她视网膜上。她数都没数，首接将现金塞进背包侧袋，动作利落得像在填装弹匣——方才在实验室计算物资重量时，她就精准算过，60公斤压缩饼干加200片净水片，再算上抗生素的包装体积，需要至少三个大号登山包才能装下，而现金的厚度恰好能塞进侧袋的夹层，不占用核心空间。
“我信用卡的信用额度还剩80万，”她拉上背包拉链，金属扣发出清脆的碰撞声，“足够再采购一批高硬度合金板和蓄电池，研究所仓库的材料强度可能不够抵御第一波冲击。”
“不能用信用卡！”余烬猛地按住她正要掏手机的手，他的掌心滚烫，带着某种近乎粗暴的力量，“赤雾降临后6小时，全球金融网络会彻底崩溃。那些银行系统的服务器最先被ECP粒子干扰，所有电子交易记录都会变成死数据，但债务追踪系统会像回光返照般疯狂运作——暴乱的时候，那些饿疯了的人会像鬣狗一样，顺着消费记录找到我们！”
他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。余薇的瞳孔骤然收缩，指尖在手机壳上掐出几道白痕。比起那些晦涩的ECP粒子参数，这个细节更让她心惊——这不是科学家的理性推断，而是亲历者才能描摹出的、人性之恶的精确轨迹。她忽然想起弟弟刚才提到的“脖子肿得像西瓜”的辐射病患者，那些人在濒死前，会不会也为了半瓶碘化钾，对昔日同伴露出獠牙？
两人没再说话，一前一后冲向地下停车场。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尾气和霉味，声控灯在头顶忽明忽暗。余薇的白色特斯拉安静地泊在VIP车位，感应到钥匙后自动亮起车灯，流线型的车身在昏暗里泛着冷光。可余烬看都没看，径首走向角落里那辆积灰的五菱宏光——车身上还贴着“极速外卖”的褪色贴纸，轮胎上卡着几片干枯的落叶。
“开这个。”他拉开吱呀作响的车门，露出后座被拆掉后焊着钢板的货舱，金属内壁上还留着几处凹陷的撞痕，“电动车就是移动棺材，赤雾里的电磁脉冲会瞬间烧毁电路，到了血月夜，那些能感应电流的变异体隔着半条街就能闻到电子元件的味道，到时候就是活靶子。”
余薇站在原地，看着弟弟熟稔地用美工刀划开车窗上的防尘膜。阳光透过停车场的透气格栅斜射进来，在他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那些曾经只会握着外卖箱把手的手指，此刻正精准地抠掉车门锁里的锈迹，动作里带着一种与“外卖员余烬”毫不相干的利落。
她最终还是弯腰坐进副驾驶，一股浓重的机油味混杂着旧汗味扑面而来，座椅上的布套磨出了毛边，安全带扣卡着半根干枯的烟丝。余烬发动汽车时，引擎发出一阵嘶哑的轰鸣，像是哮喘病人的咳嗽，挂挡时齿轮摩擦的顿挫感震得她手心发麻。可当车缓缓驶出停车位时，她看见弟弟伸手扯断了车顶的GPS天线，动作干脆得像在掐断一条毒蛇的七寸。
一种冰凉的割裂感突然攥住心脏，像被实验室的液氮冻伤。
她侧过头，仔细打量着正在转动方向盘的弟弟。他的侧脸轮廓没变，还是那个她从小看到大的样子，可眉骨间的线条却好像锋利了许多，尤其是盯着后视镜的眼神——那里面没有年轻人的浮躁，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警惕，像草原上随时准备应对鬣狗袭击的独狼。
这个操控方向盘的手，真的属于那个连机油标号都分不清的外卖员弟弟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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