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周末视频通话时，他还对着手机镜头抱怨电动车续航不够，说自己总在送单路上找充电桩；上个月她去他出租屋，看到他连换个灯泡都要踩着凳子试三次；更别说三年前，他第一次骑电动车送外卖，在研究所门口把车倒进了花坛，蹲在路边对着摔坏的后视镜哭了十分钟。
可现在，他正一边打方向盘避开障碍物，一边用余光扫过仪表盘，嘴里还在报着参数：“油箱是满的，我昨天加的95号，比92号抗烧；后舱钢板厚度3毫米，能挡住第一波变异体的冲撞；副驾驶储物格里有把消防斧，斧刃我磨过三次，劈骨头没问题。”
余薇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座椅上的磨痕，忽然注意到他手腕内侧——那里有道极细的疤痕，是去年冬天送外卖时被冻伤后留下的，可此刻却淡得几乎看不见，像是被某种更坚韧的皮肤覆盖了。
“你什么时候焊的货舱？”她终于忍不住开口，声音在颠簸的车厢里有些发飘。
“上一世……”余烬猛地顿住，方向盘微微跑偏，差点撞上路边的垃圾桶。他迅速回正方向，喉结滚动了一下，“我是说，前阵子送外卖总被抢单的堵，就找人焊了钢板，想着万一打架能有点底气。”
这个谎言漏洞百出，却让余薇突然沉默了。她看向窗外，熟悉的街景正在后退：早餐摊的蒸笼还在冒热气，公交站台上的人在低头刷手机，幼儿园门口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。这些画面明明和三天前一模一样，却因为身边人的变化，突然显得像另一个世界的幻影。
五菱宏光驶过十字路口时，余烬突然猛打方向盘，将车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。“绕个路，”他解释道，“前面那个路口的监控连了公安系统，赤雾爆发后，第一批趁火打劫的人会先查监控找‘看起来有钱’的目标。”
余薇看着他熟练地避开巷子里堆放的垃圾桶，看着他在后视镜里捕捉到一辆黑色轿车时下意识绷紧的肩膀，看着他换挡时左手总会先摸一下腰间——那里空空如也，可动作却像在确认某种武器的位置。
她忽然想起很多被忽略的细节：弟弟刚才报碘化钾剂量时，精确到了小数点后两位；提到抗生素时，甚至知道多西环素不能和牛奶同服；就连选仓储店，都算准了麦德龙的后门有消防通道，方便在暴乱时快速撤离。
这些知识碎片，像拼图一样在她脑海里逐渐成型，最终指向一个她不敢深思的答案。
“小烬，”她的声音有些发涩，“你后颈的疤……”
“哦，那个啊，”余烬打断她，眼睛依旧盯着前方，语气却有些不自然，“前几天去澡堂搓澡，可能被搓掉了？我也不知道，反正摸起来不疼了。”
谎言像劣质的创可贴，贴不住正在流血的真相。余薇看着他耳尖泛起的红，忽然觉得喉咙发紧。她不再说话，只是默默打开手机备忘录，开始计算五菱宏光的油耗和货舱容量——60公斤压缩饼干体积约0.08立方米，加上200片净水片和10盒抗生素，剩余空间还能装下至少5块蓄电池，或许可以再塞两桶备用汽油。
车驶出巷子时，阳光正好照在余烬的手背上，那里有块新的擦伤，血珠正从破口处慢慢渗出来。他像没看见一样，继续转动方向盘，只有在血珠滴落在方向盘套上时，指节才微微收紧了一下。
余薇从背包里翻出创可贴，递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肤，滚烫得惊人。
“谢谢姐。”他接过创可贴，低头粘贴时，她看见他脖颈处的肌肉在皮肤下轻微起伏，像在压抑着什么。
五菱宏光最终停在麦德龙仓储店的后门，余烬熄火时，引擎的最后一声轰鸣恰好淹没了余薇没说出口的话——
不管你是谁，不管你经历了什么，这一次，我们一起活下去。
车窗外，盛夏的蝉鸣依旧聒噪，可两人都知道，这是他们能听到的，最后一个和平的夏天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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