板车在菌毯上拖出黏稠辙痕，墨绿色的黏液裹着冻土碎屑，在地面拉出两道蜿蜒的痕迹，像爬行的巨蟒留下的信子。菌丝被碾压的“滋滋”声里，腐臭的气息混着河底虫卵的腥甜扑面而来，刺得鼻腔发麻。余烬撕裂衬衫浸透河水，布料在低温下迅速僵硬，他却仍要层层裹住安荼的口鼻，湿冷的棉纤维贴在女婴鼻翼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般的刺痛。
女婴因缺氧踢蹬双腿，小皮鞋在军大衣上蹬出细碎的褶皱，声带被胶带封印的闷响从喉咙深处溢出，“呜呜”的声浪震得余烬胸口发麻。他能感觉到那股声波在胸腔里反弹，像揣着只受惊的蜂鸟，翅膀扑腾的频率正与河水里的ECP粒子产生共振——安荼的异能正在被虫卵激活，这比机械神教的追踪信号更危险。
“忍住…”余烬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擦去她额头的红汗。那汗液己经浸透军大衣内层，在羊毛上晕开淡红色的斑，像极了红汗症患者初期的症状。ECP虫卵己通过皮肤渗透，安荼后颈的棱柱体烫得惊人，隔着三层布料都能看见皮肤下凸起的轮廓，像颗即将破壳的种子。
乌鸦群如黑云压城，从高速路匝道轰然扑来。铁锈色的翅膀遮蔽了血月的光，喙部啄击钢板的“当当”声里，余烬突然踹翻板车——十二只空桶滚落斜坡的“哐当”声瞬间吸引了鸦群的注意。这些生物对移动的金属有本能的追逐欲，去年在废品站，它们曾为争夺块铁皮撕碎过同类，羽毛混着机油在地面铺成恶心的红毯。
他趁机怀抱安荼跃上废弃高架桥，锈蚀的钢梁在体重下发出“咯吱”的呻吟，铆钉脱落的“噗”声里，几根钢筋突然绷断，带着尖锐的啸声坠入桥下的深渊。鸦群的利爪刮擦头盔的噪音刺穿耳膜，护耳罩里的海绵被啄出细密的孔洞，有只乌鸦的喙甚至啄到了他的眉骨，留下道血痕，与之前的伤疤交叠成十字。
安荼的体温骤然飙升！皮肤烫得像块烙铁，胶带在声波共振下“啪”地崩裂，啼哭化作高频脉冲的瞬间，空气里的尘埃突然凝滞——那是声波达到临界点的征兆，去年平安药店的坍塌就是这样开始的。
轰——！
整段高架桥拦腰截断！钢筋混凝土断裂的轰鸣里，余烬看见钢梁的截面迸出火星，像条被拦腰斩断的巨蟒在抽搐。鸦群与碎块一同坠入深渊，翅膀扑腾的“呼呼”声很快被风声吞没，烟尘中，他单臂悬挂在残梁上，右手死死抠住钢筋的裂缝，指骨因用力而泛白。安荼的襁褓被气浪掀飞，蓝白条纹的布料在空中划过道弧线，像只折断翅膀的蝴蝶。
他凌空抓住背带的瞬间，左臂肌肉突然撕裂，肌腱断裂的剧痛让视线发黑。反手将匕首扎进混凝土的刹那，刀刃与钢筋碰撞出刺眼的火花，刀柄在掌心震得发麻。女婴悬在百米高空晃荡，襁褓的系带缠绕着余烬的手腕，每一次摆动都带着骨骼脱臼的危险。她后颈的棱柱体因能量过载迸出电火花，幽蓝的火星落在余烬手背上，烫出细小的燎泡，与红汗症的红斑交叠成诡异的图案。
河岸方向传来履带碾轧声，“哐当、哐当”的节奏越来越近，震得残梁都在颤动。机械装甲的独眼穿透尘埃，猩红色的瞄准线锁定空中的安荼，金属合成的电子音毫无温度：“培育皿过载…执行紧急回收协议…”
液压机械臂破空而来，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，末端的合金爪张开，像朵盛开的金属花，花瓣边缘闪着淬毒般的寒光。余烬认得这种型号——“收割者-3型”，专门用于捕捉进化者容器，去年在第七区，他曾见过这爪子如何将个活生生的人捏成血泥。
余烬割断背带将女婴甩上后背，军用背带瞬间勒紧，将两人的身体捆成牢固的整体。匕首在钢梁上拉出熔金般的火花，他借着反作用力向上攀爬，断指的伤口在摩擦中再次裂开，血滴坠入深渊，很久才传来微弱的回响。下坠的轰鸣与机械臂的破空声交响成末日终曲，残梁的断裂声从脚下传来，像死神在催促最后的舞步。
安荼的哭声突然变调，不再是高频脉冲，而是带着清晰的指向性——声波精准击中机械装甲的传感器，独眼瞬间爆出火花。趁着装甲短暂失控的间隙，余烬跃向对面的桥墩，靴底踩碎冰碴的“咔嚓”声里，他看见机械臂的合金爪擦着安荼的襁褓掠过，带走了一缕胎发。
背带里的女婴突然安静下来，后颈的棱柱体不再发烫，红汗也渐渐褪去。余烬靠在桥墩的裂缝里喘息，看着机械装甲在桥下徘徊，独眼的红光扫过每一寸废墟，却始终找不到那缕藏在军大衣里的呼吸。
深渊里的风卷着冰碴吹来，带着河底虫卵的腥甜。余烬低头，看见安荼的小脸贴在他后背，睫毛上挂着的冰晶映着远处的火光，像颗倔强的星。他知道，这场追逐还远未结束，但至少此刻，他们还悬在这生与死的边缘，像根没被扯断的线，一头拴着过去的死亡，一头系着未知的黎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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