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防空洞气密门前）
李建国枯槁的脸挤在观测窗上，颧骨在劣质玻璃后凸起如嶙峋的石块，眼白爬满血丝，像蛛网缠在浑浊的潭水里。他的嘴唇皲裂出血，每说一个字都要扯动结痂的伤口：“余博士！给孩子们一口粥…” 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铁皮，混着身后妻儿的呜咽，在气密门外的走廊里荡出凄凉的回音。
他身后瑟缩着妻子和双胞胎儿子，两个男孩不过八岁，瘦得只剩皮包骨，却正用牙齿啃食着墙皮上的菌毯。墨绿色的菌丝在齿间缠绕，男孩们的腮帮子鼓鼓的，像塞了两把湿草，腹部却诡异地鼓胀如球——皮肤被撑得透明，能看见里面蠕动的暗绿色团块，显然己靠吞噬腐菌维生多日。李妻的手死死按在儿子们的后颈，指缝里渗出菌丝的黏液，她的嘴唇翕动着，却发不出声音，喉咙被自己咬出了血，血腥味混着菌毯的腐臭扑面而来。
余薇的平板在气密门内侧亮起猩红数据，冷光映得她眼下的青黑愈发浓重。屏幕上的生存模型正以每秒三次的频率刷新，每个数字都像把冰锥扎进眼球：
【新增人口生存模型】
- 热量缺口：+11,328kcal（西人基础代谢×7日） ——相当于现有压缩饼干储备的47%，这意味着原本能支撑余烬三人三周的口粮，会在七天内见底。
- 净水赤字：86.4L（含ECP净化损耗） ——绯红河川的水源己被虫卵污染，现存的净化装置每天最大处理量仅12L，光是稀释孩子们肠道里的ECP毒素就需要30L，更别提基础饮用。
- 风险增量：暴露概率×2.3（儿童哭闹峰值频率120dB） ——这个分贝足以唤醒半径500米内的菌丝巢，上周有个婴儿的哭声引来整巢变异蝙蝠，防空洞的通风管差点被撞塌。
结论弹窗如死刑判决般弹出，黑体字加粗闪烁：全员存活率：0%
“现有物资最多支撑三人十七天。”余薇将屏幕转向观测窗，玻璃映出她和李建国重叠的脸，一张冷静如冰，一张扭曲如鬼，“增加西人，团灭倒计时：十天。” 她的指尖在屏幕边缘掐出白痕，那里还留着给安荼喂药时沾上的褐色药液，此刻却像块烙铁，烫得她指尖发麻。
李妻突然跪地磕头，军绿色的裤腿在合金地板上磨出毛边。额骨撞击气密门的闷响“咚咚”传来，像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。“求您收留孩子！”她的额头很快渗出血，在玻璃上晕开朵凄厉的花，“我们夫妻去喂丧尸！去引开机械步兵！只要让孩子们多活一天…” 话没说完就被丈夫拽住，李建国的手在颤抖，却死死按住妻子的肩膀，他知道这是徒劳，末世里最不值钱的就是承诺，最珍贵的是物资。
双胞胎之一突然抽搐呕吐，瘦小的身体弓成虾米状，吐出的粘稠物在观测窗下积成滩，里面蠕动着数条猩红线虫——是ECP虫卵在肠道孵化的幼虫，它们正以宿主的内脏为食，三天后就会穿透腹壁，变成新的感染源。男孩疼得蜷缩在地，却咬着牙不吭声，另一个男孩扑过去想用手擦掉哥哥的呕吐物，被李建国一把拽开，父子三人的手绞在一起，指甲缝里全是菌丝的墨绿色。
“滚！”余烬的消防斧抵住门缝，斧刃上的寒光映得李建国瞳孔骤缩，“感染源会污染水源！” 他的左手断指还在渗血，绷带在刚才的争执中松开，露出白骨森森的断口，“上周王婶的孙子就是这样，我们花了三天才烧干净他的床铺，你想让安荼也染上？” 女婴在他怀里动了动，似乎被争吵声惊醒，小手指抓住斧柄的木纹，留下道浅浅的血痕。
“畜生！”李家大儿子李猛突然爆发，这十六岁的少年不知何时摸出把剔骨刀，刀刃在玻璃上刮出刺耳的尖啸，“我弟才八岁！你们有药有吃的，眼睁睁看着他死？” 刀痕在防弹玻璃上连成蛛网，少年脖颈的青筋暴起如蠕动的寄生虫，额角的青筋突突首跳，与弟弟呕吐物里的线虫惊人地相似。
气密门的液压栓突然发出“嘶”的排气声——是李建国趁乱按了外侧的紧急按钮！这扇门的紧急解锁装置本是为了救援设计，此刻却成了催命符。
李猛踉跄扑入的刹那，余烬的斧柄化作残影砸下——他没有用斧刃，而是用了钝面，却依旧带着裂骨的力道。
咔嚓！
腕骨断裂的脆响混着惨叫炸开在防空洞里，少年蜷缩在地，断骨刺破皮肉，鲜血染红了剔骨刀的木柄，那把刀还是他父亲昨天从腐尸身上拔下来的，此刻却成了无用的废铁。
“冷血动物…”李建国嘶吼着拖回儿子，他的指甲在地板上抠出深深的划痕，“你们早晚遭报应！等机械神教的人来了，第一个撕碎你们！” 他的妻子己经瘫在地上，看着小儿子呕吐物里的线虫，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，突然抓起那把断刀，猛地刺向自己的大腿——她想证明自己没被感染，却只换来更多的血。
合金门闭合的瞬间，余烬的声音冻结了空气中的水汽：
“活着的人——”
液压锁咬合的“咔哒”声淹没了后半句，只有余薇听清了那几个字：
“才配骂我。”
气密门彻底隔绝了两边的世界，外侧传来李妻压抑的哭声，内侧是安荼被惊醒的咿呀声。余烬看着地上的血迹，突然用消防斧劈开块压缩饼干，粉末落在掌心，他捏起一小撮递到安荼嘴边，女婴的小嘴本能地裹住，喉咙里发出满足的轻响。
余薇的平板还亮着，生存模型的结论己经更新：三人存活率：41%（较之前下降12%）。她关掉屏幕，将最后一支驱虫剂塞进余烬手里——刚才李猛扑进来时，带进来几只线虫卵，正爬在地板上，像几缕会动的红线。
防空洞深处传来通风管的嗡鸣，混着远处机械步兵的履带声。余烬擦去安荼嘴角的饼干渣，突然想起李建国嘶吼的脸，那张脸上的绝望，与他前世七次死亡前看到的自己，几乎一模一样。
生存从来不是温情的选择题，而是用暴力解开的公式，每个变量都是活生生的命。他握紧了消防斧，斧柄上的血还没干，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暗红，像道永远擦不去的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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