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放心，”赵东来的笑容里带着笃定，“我让程度带队去，他最懂‘分寸’。”他没说的是，程度的“分寸”就是带着警棍去职工宿舍“谈心”，像当年对付那些敢跟赵瑞龙叫板的拆迁户一样。
第二天一早，签满名字的证词果然堆在了陆亦可的桌上。她随手翻了翻，在最后一页看到个熟悉的名字——王桂香。老太太的签名歪歪扭扭，旁边还按了个红手印，指腹的纹路里沾着泥，像她当年在信访局门口递给祁同伟的那包核桃，壳上还带着山里的土。
“赵局真有办法。”陆亦可把证词往文件夹里一塞，准备去参加常委会汇报，“晚上我请你吃饭，地方你定。”
赵东来看着她踩着高跟鞋离开的背影，忽然觉得很讽刺：祁同伟当年在乡镇司法所，为了给王桂香讨回几百块的补偿款，跑了十几趟乡下，鞋跟都磨掉了；而陆亦可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，动动嘴就让人用强制手段逼老人签字，还觉得这是“有能力”的表现。
他在陆亦可的废纸篓里捡到张揉掉的便签，上面是她的字迹：“《刑法》第266条——诈骗罪，量刑标准？问小李。”而旁边的垃圾桶里，还扔着半块没吃完的进口巧克力，包装纸印着法语，和张倩生前最喜欢的那款一模一样。
陆亦可的三十岁生日宴设在山水集团的顶层旋转餐厅，赵东来包下了整个场地。餐桌中央的冰雕是枚微型的检察徽章，周围摆满了白色郁金香，每朵花的花茎上都系着小卡片，写着“祝陆检步步高升”，落款是各个局办的领导，那些名字，大多是她母亲打了招呼才来的。
“东来，你看这个。”陆亦可举起手机，屏幕上是省检察院的内部文件，她的名字出现在“副检察长候选人”名单里，排在第一位，“我妈说，只要过了民主测评，下个月就能公示。”
赵东来的酒杯碰过来时，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奖章上——那是去年“三八红旗手”的勋章，其实是她母亲的老部下凑钱买的，她甚至没参加过一次下乡普法，却在领奖台上说“我愿为检察事业奉献终身”，台下的张倩当时就冷笑出了声。
“陆检实至名归。”他的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崇拜，“不像有些人，比如祁同伟，拼了一辈子才混到厅长，还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。”
陆亦可的笑容僵了下。她想起祁同伟的葬礼，陈阳穿着西藏带来的旧藏袍，怀里抱着祁同伟的遗像，照片上的男人穿着警服，眼神里的疲惫像座山。母亲当时在她耳边说：“离这种人远点，根不正，爬得再高也会摔下来。”
“祁同伟啊，”她搅动着杯里的红酒，语气轻佻得像在说个陌生人，“听说他当年追过陈岩石的女儿？真是自不量力，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。”她没说的是，陈阳去西藏前，曾在检察院门口拦住她，眼里的失望像冰，“陆亦可，作者“多情神刀”推荐阅读《名义：连城的反抗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你拿着祁同伟用命换来的太平，却在嘲笑他的出身，不觉得脸红吗？”
赵东来的手机响了，是程度发来的短信：“张倩的日记找到了，里面有你和陆亦可母亲的通话记录。”他迅速删掉短信，脸上的笑容却没散：“陆检，下周的民主测评，我己经跟市局的同志们打过招呼了，保证全票通过。”
陆亦可笑得更灿烂了，她举起酒杯，对着窗外的光明峰，那里的塔吊还在转动，像在丈量着什么。“东来，等我当上副检察长，就把你调到省厅当副厅长，咱们以后……”
她的话没说完，就被突然响起的警笛声打断。餐厅的门被推开时，程度带着纪委的人走了进来，手里拿着个证物袋，里面是张倩的日记，某一页用红笔圈着：“陆亦可的副检察长提名，是她母亲用三千万‘古籍捐赠’换来的，赵东来是中间人……”
陆亦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，手里的酒杯摔在地上，碎片溅到赵东来的皮鞋上，像他为自己铺就的仕途，终于在某个华丽的节点，彻底碎裂。
纪委的谈话室里，陆亦可坐在冰冷的铁椅上，面前的桌上摆着她的“业绩清单”：从进省检察院到升任侦查处处长，所有的案子都有下属的代笔记录，所有的表彰都有母亲运作的痕迹，甚至连她常挂在嘴边的“父亲的军功章”，也是母亲找人伪造的——她的亲生父亲，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学老师，早早就病逝了。
“陆亦可，”纪委的同志把份《干部履历表》推过来，“你自己看看，这上面的‘主要工作业绩’，有哪一项是你亲自完成的？”
表格上的字迹清秀，是她前秘书的笔迹，其中“主办大风厂贪腐案”那栏，被红笔批了行字：“实际由科员小李主办，陆亦可未参与任何讯问。”旁边附着小李的证词：“陆检说‘这种农民工的案子，没必要亲自办，影响我参加检察长的茶话会’。”
陆亦可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，她甚至能感觉到指尖传来的刺痛，但她却浑然不觉。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赵东来在生日宴上说的话：“祁同伟那种人，没背景还硬要往上爬，活该摔死。”
首到现在，她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。祁同伟就像一个孤独的攀登者，在陡峭的悬崖上艰难前行，他手中紧握着的仅仅是几根脆弱的野草，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。而她自己呢？她走的是一条铺满红毯的斜坡，脚下踩着的是别人的肩膀，看似轻松惬意，实则摇摇欲坠。
赵东来的审讯室就在隔壁，他的哭喊声透过墙壁清晰地传入陆亦可的耳中：“我都是听陆亦可的！是她让我处理掉张倩的！她母亲还收了赵瑞龙的好处……”
这些话如同一把把重锤，狠狠地敲打着陆亦可的心脏。那些曾经被她视为珍宝的甜言蜜语，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子，无情地割开她最后的一丝体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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