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亦可第一次对赵东来露出笑脸，是在省检察院的中秋晚宴上。她穿着高定香槟色礼服，裙摆扫过宴会厅的红地毯时，赵东来恰到好处地递过一杯勃艮第红酒，杯壁上的指纹擦得干干净净——他提前三天就打听好了，这是陆亦可母亲最爱的酒，而她向来以“复刻母亲的优雅”为荣。
“陆检今晚真美。”赵东来的目光落在她耳垂的钻石耳钉上，切割面反射的光正好映在自己的领带上，那领带是他特意让张倩去巴黎买的，和陆亦可父亲生前佩戴的那条出自同一家工坊，“像极了年轻时的陆检察长，当年她在政法系统的风采，至今没人能比。”
陆亦可的指尖在杯沿转了半圈，笑容里带着被取悦的得意。她当然知道自己能年纪轻轻坐上反贪局侦查处处长的位置，靠的不是案卷上的批注（那些大多是下属代笔），而是母亲在省检察院的老关系网。就像此刻腕上的百达翡丽腕表，表面的“独立制表”字样再光鲜，也掩盖不了是父亲老战友送的生日礼物这一事实。
张倩的头七刚过，赵东来就把她留在山水集团办公室的玫瑰全换成了白色郁金香——那是陆亦可在采访里说过的“最喜欢的花”。他站在花束前整理警服，肩章上的星徽被花影映得忽明忽暗，手机里还存着张倩的最后一条短信：“东来，我在山顶等你，关于陆亦可母亲的举报材料，我想当面给你。”而他回复的是：“堵车，你先等。”
“赵局对陆检很上心啊。”程度拖着伤腿路过，裤脚的石膏还没拆，那是上周拒绝帮赵东来销毁张倩的行车记录仪时，被他安排的人打的，“比当年对张倩上心多了。”
赵东来没回头，指尖拂过郁金香的花瓣：“程度，你不懂。张倩的父亲只是政法委书记，而陆亦可的母亲，是能首通省委的老检察长。这就像办案，抓小喽啰没用，得打蛇打七寸。”他忽然笑了，从抽屉里拿出份《干部任免推荐表》，“你看，陆检己经把我的名字报上去了，说是‘年轻有为，适合担任市局常务副局长’。”
程度的目光落在推荐表的“推荐人意见”栏，陆亦可的签名龙飞凤舞，和她在《立案决定书》上的笔迹判若两人——那是她母亲的秘书专门教她练的，说“领导就得有领导的笔锋”。而表格背面附着的“工作业绩”，大多是张倩生前帮他整理的，现在却成了他讨好新欢的筹码。
晚宴后的停车场，赵东来绅士地为陆亦可拉开车门。副驾驶座上放着个丝绒盒子，里面是条翡翠项链，水头足得像要滴出水来——后来程度才知道，这是赵东来让张倩用山水集团的公款拍的，原本准备在订婚宴上送给她，现在却成了献给陆亦可的投名状。
“这项链……”陆亦可的指尖刚碰到玉石，就被冰凉的触感惊了下。
“是‘帝王绿’，”赵东来发动汽车时，语气带着炫耀，“和当年你母亲获得‘全国模范检察官’时戴的那条，出自同一块原石。”他没说的是，为了凑齐拍卖款，张倩抵押了自己的画廊，而那画廊，是她父亲用毕生积蓄给她盘下的。
车窗外的霓虹在陆亦可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，她对着后视镜调整项链的动作，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战利品。她想起上周在母亲的书房看到的场景：母亲对着沙瑞金的秘书打电话，语气亲昵得像姐妹，“我家亦可啊，业务能力是差点，但胜在背景干净，让她去反贪局历练两年，以后好接我的班……”
那时她还觉得刺耳，现在看着颈间的翡翠项链突然懂了：在汉东的官场，背景就是最好的业务能力，就像赵东来懂得用玫瑰讨好张倩，用翡翠取悦自己，本质上都是在走捷径，只不过她的捷径更隐蔽，裹着“将门之后”的镀金外壳。
陆亦可在办公室发脾气时，赵东来正带着新沏的普洱敲门。她把一摞《大风厂职工证词》摔在桌上，其中几份的签名处空着，是她昨天让下属补签时，对方“不识抬举”地说“陆检，这不符合程序”。
“谁惹我们陆检生气了？”赵东来把茶杯放在桌角，避开那些散落的案卷——他早就从张倩那里得知，陆亦可的案卷从来都是下属代劳，她连最基本的“证据链闭合”都搞不懂，只会在会议上念秘书写的稿子。
“还不是那些农民工！”陆亦可的指甲划过份证词，“说什么‘没拿到补偿款就不签字’，真是一群刁民。我妈当年办林城贪腐案时，哪个证人敢这么嚣张？”
赵东来的目光落在份《逮捕决定书》上，“批准人”处的签名歪歪扭扭，和陆亦可在晚宴邀请函上的签名判若两人——显然是急着下班时胡乱签的。他想起张倩曾在笔记本里写：“陆亦可连《刑事诉讼法》第37条都记不住，却能当侦查处处长，就因为她妈认识高育良。”
“要不我让市局的人去‘做做工作’？”他一边说着，一边若无其事地给陆亦可的杯子里续上茶。然而，就在他的手指快要触碰到陆亦可的手背时，他像是故意一般，轻轻划过了她的手背。
陆亦可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细微的动作，但她的眼睛却在瞬间亮了起来。她看着他，有些迟疑地问道：“能行吗？这样做不会出什么乱子吧？”
她不禁想起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：“办事要讲策略。”可是，她对于所谓的“策略”究竟意味着什么，却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。在她的认知里，“策略”或许只是一种巧妙的方法，能够更有效地解决问题。
然而，她却未曾意识到，在那些处于社会底层的百姓眼中，这种“策略”往往被视为仗势欺人。他们或许会因为权势的压迫而不得不屈服，签下那些并非出于本意的证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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