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城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。凌晨西点半，窗外的天还泛着墨蓝，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“市委办赵秘书”——这个时间点来电，准没好事。
“孙区长，达康书记让您马上到大风厂现场，”赵秘书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，“有记者跟着，您穿正式点，别给市里丢人。”
“出什么事了？”孙连城揉着发沉的太阳穴，昨晚核对光明峰项目的拆迁补偿清单到凌晨两点，眼下太阳穴突突地跳。
“还能什么事？郑西坡带着几个人堵门了，说安置费到账的钱不对数，”赵秘书打了个哈欠，“达康书记己经在路上了，您赶紧的，他最烦等人。”
挂了电话，孙连城在黑暗中坐了片刻。床头柜上的天文钟显示“木星冲日”还有三天，他原本计划今晚去郊区观测，现在看来又要泡汤。他摸出枕头下的望远镜，金属镜身带着凉意，像块冰贴在脸上——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“冷静”。
大风厂的板房区己经围了不少人。郑西坡举着个纸板，上面用红笔写着“安置费还差三百万”，十几个老工人坐在板房门口，见到孙连城的车就围了上来。
“孙区长，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！”一个瘸腿的老工人拄着拐杖上前，“说好的一千五百万，到账只有一千二，剩下的三百万去哪儿了？”
孙连城刚想解释“挪用的七百万里有三百万是光明峰的应急款，暂时只能到账一千二”，身后就传来了李达康的声音：“吵什么？都围在这里像什么样子！”
人群瞬间安静了。李达康穿着黑色夹克，快步走到孙连城身边，没看他，首接对郑西坡说：“郑主席，我昨天就说了，安置费一分不会少，是光明区的工作效率太低，拖到现在——孙连城，你怎么解释？”
所有镜头和目光再次聚焦到孙连城身上。他张了张嘴，却看到李达康递过来的眼神——那眼神像在说“你敢说实话试试”。
“是我的责任，”孙连城低下头，声音涩得像吞了沙子，“财政流程走得慢了，剩下的三百万，今天下午一定到账。”
“一定？”李达康提高了音量，像是在给所有人保证，“我看未必！孙连城，你现在就去财政局盯着，不到账不准回办公室！”他转头对记者们露出严肃的表情，“各位媒体朋友，光明区的工作失误，我作为市委书记有责任，但请相信，我们绝不会让老百姓吃亏——这就是京州的态度！”
记者们的闪光灯噼里啪啦响起来，李达康站在人群中央，眉头紧锁，一脸“为民做主”的凝重。孙连城看着他的背影，忽然想起小时候看的《三国演义》，曹操杀粮官以安军心的桥段——此刻的自己，就是那个要被砍头的粮官。
等记者走了，李达康把孙连城拉到一边，压低声音骂道：“废物！三百万都搞不定？作者“多情神刀”推荐阅读《名义：连城的反抗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要不是我来得及时，你打算让这群人闹到沙书记那里去？”
“达康书记，那三百万是光明峰的……”
“闭嘴！”李达康瞪着他，“下午五点前，我要看到钱到账，否则你就等着在全市人民面前做检讨！”他转身就走，走到车边又回头，“对了，光明峰的拆迁，王桂香那户还没拆？你是死人吗？”
孙连城没去财政局。他知道，那三百万根本不可能在下午到账——光明峰的应急款早就被丁义珍挪去填了别的窟窿。他让司机把车开到了市林业局，找老战友张局长。
张局长的办公室堆满了文件，见他来了，叹着气递过来一杯茶：“我就知道你会来。昨晚达康书记给我打电话，让林业局‘支援’光明区三百万，说是‘生态补偿款’，我没同意。”
“老张，你这是……”孙连城愣住了。
“我快退休了，不想晚节不保。”张局长敲着桌子，“你以为就你被他坑？前几年我在开发区当主任，他让我强征林地搞工业园，我没干，结果被他压了三年没提拔。现在倒好，又想让我挪用专款——他李达康的政绩，凭什么让我们买单？”
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名单，上面记着近十年被李达康“处理”过的干部：“你看这个，前信访局局长，就因为在会上说‘群众上访太多，人手不够’，被他当众骂‘废物’，没半年就被调到档案馆坐冷板凳；还有这个，发改委的老周，因为反对光明峰项目的环保评估，首接被停职检查……”
孙连城的手指划过名单上的名字，忽然觉得后背发凉。这些人里，有不少是他认识的，有的曾经是“李达康的人”，有的是业务骨干，却都因为“不合他心意”，像旧报纸一样被随手扔掉。
“最狠的是老陈，”张局长的声音压低了，“前两年分管交通，李达康让他三个月修完环城路，老陈说工期太紧容易出事故，结果呢？李达康让他‘带病坚持’，最后路塌了，压死了两个工人，老陈被记大过，李达康却在会上说‘要吸取教训，继续推进’——现在老陈在养老院住着，中风了，话都说不清。”
孙连城端着茶杯的手在抖。他想起自己办公室里的天文望远镜，想起那些深夜里看到的星星——在李达康的世界里，没有“星星”，只有“棋子”，有用的时候拿来冲锋，没用的时候一脚踢开，甚至还要踩上几脚。
“连城，听我一句劝，”张局长拍着他的肩膀，“要么跟他同流合污，要么早点脱身——跟着李达康干，没好下场。”
从林业局出来，孙连城给王大路打了个电话。王大路的公司在光明区有个建材厂，前几天被李达康逼着“赞助”了五百万，说是“支持大风厂重建”。
王大路的办公室在开发区的写字楼里，落地窗外能看到李达康力推的“京州速度”——成片的工地在烈日下施工，吊塔像钢铁巨人一样转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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