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连城坐在角落，手指抠着公文包的锁扣。他昨晚熬了通宵，整理出光明峰项目的违规证据：丁义珍留下的环评报告是伪造的，李达康却逼着他“先上车后补票”。可现在，这些话堵在喉咙里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“达康书记，光明区的情况特殊，丁义珍留下的窟窿太大……”主管政法的副市长想打圆场，被李达康打断了。
“特殊？全市哪个区没困难？”李达康的目光扫过全场，“开发区去年抗洪，赵区长三天三夜没合眼，照样完成了任务；高新区招商引资，王书记跑坏了两双鞋，今年GDP增长全市第一！怎么到了光明区，就全是‘特殊情况’？”
他顿了顿，话锋一转，语气却更冷：“我看不是情况特殊，是干部特殊——孙连城同志，是不是觉得副厅级就到顶了？不想进步了？”
“必须敲打他。”
李达康看着孙连城紧绷的侧脸，心里打着算盘。
“沙书记马上要考察干部，光明峰是重头戏，绝不能出岔子。孙连城要是识相，就乖乖替我把窟窿填上；要是不识相……正好换个听话的上来。”
散会后，李达康把组织部长叫到办公室。“光明区的班子，是不是该动一动了？”他盯着窗外，语气平淡，“孙连城的状态，不适合干区长。”
组织部长愣了一下：“达康书记，孙连城虽然进度慢，但……没犯原则性错误啊。”
“没错误？”李达康转过身，眼里闪着厉色，“贻误战机就是最大的错误！光明峰项目要是黄了，谁来担责？你还是我？”他拿起桌上的拆迁报告，“你看看，王桂香一户人家，拖了整整一周！这要是在开发区，赵区长早就带人拆了——这就是差距！”
“赵瑞龙昨天还跟我打电话，说光明峰的配套工程要快点启动。”
李达康捏着报告的手指用力，纸页皱出折痕。
“他的公司要是赚了钱，少不了我的好处；可要是因为孙连城耽误了，我这副省长的位置……”
他挥挥手让组织部长出去，拿起手机给赵瑞龙打电话，语气瞬间缓和：“瑞龙啊，拆迁的事快了，你放心，我心里有数……对，孙连城那边，我己经敲打了，再给他三天时间。”
下午，李达康去了王大路的建材厂。厂区里堆着刚到的钢筋，他走过去敲了敲，对跟在身后的王大路说：“质量不错，光明峰的安置房就用你的钢筋。”
王大路脸上堆着笑，心里却在打鼓：“达康书记，这得招投标……”
“招什么标？”李达康打断他，“你的产品我信得过，就这么定了。价格嘛，按市场价来，不会让你吃亏。”
“王大路这老东西，上次让他垫三百万还不情不愿。”
李达康看着远处的厂房，心里冷笑。
“给他点好处，让他知道跟着我有肉吃——光明峰的建材供应，利润至少几千万，他还能不给我上点心？”
两人走到办公室，王大路刚泡上茶，李达康就开口了：“瑞龙的公司缺一批钢材，你先给他调过去，账以后一起结。”
王大路的笑容僵住了：“达康书记，赵瑞龙的公司还欠我上次的货款呢……”
“都是朋友，计较那么多干什么？”李达康端起茶杯，吹了吹浮沫，“瑞龙最近资金周转有点紧，你帮他一把，他不会忘了你的。再说，光明峰的项目，还怕他赖账？”
“赵瑞龙是高育良的人，现在跟我走近，是好事。”
李达康呷了口茶，舌尖尝到一丝甜。
“帮他就是帮我自己。王大路要是懂事，就该明白这层意思——他的建材厂想在京州立足，离得开我？”
可王大路却摇了摇头：“达康书记，钢材是专款专用，我要是调给赵瑞龙，工地就得停工……”
“你！”李达康猛地放下茶杯，茶水溅出来，“王大路，你别给脸不要脸！我让你做的事，是看得起你！”
王大路也硬气起来：“达康书记，我敬重您是老领导，但生意归生意，我不能拿工人的工资开玩笑！”
“不识抬举！”
李达康心里的火“腾”地起来了。
“等光明峰项目成了，看我怎么收拾你！”
他摔门而去，上车时还在骂：“什么东西！当年要不是我拉你一把，你能有今天？”
晚上，李达康在办公室看光明峰的宣传片。画面里，高楼林立，车水马龙，旁白是他亲自录的：“京州的明天，就在我们手中！”他越看越满意，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站在副省长的位置上，接受表彰。
手机响了，是市委办秘书打来的：“达康书记，孙区长说……王桂香家还是没拆，他说老人今天晕倒了，在医院住着。”
“晕倒？我看是装的！”李达康对着电话吼，“让他给我把人从医院拉回来！今晚必须拆！拆不了，他就别想下班！”
挂了电话，他烦躁地在办公室踱步。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，窗外的京州城灯火辉煌，像一块铺满宝石的毯子。
“这些人，就是没远见。”
他看着窗外的夜景，慢慢平静下来。“等光明峰建起来，GDP上去了，老百姓有了工作，谁还会记得王桂香？谁还会记得孙连城受的那点委屈？历史只会记住胜利者，记住能做事的人——我李达康，就是那个能做事的人！”
他想起刚参加工作时，老书记对他说：“当官要狠，对别人狠，对自己更要狠。”现在看来，老书记说得对——心不狠，站不稳；手不辣，成不了事。孙连城、王大路，还有那些怨声载道的下属，不过是他登顶路上的垫脚石而己。
“孙连城……”李达康拿起桌上的干部档案，翻到孙连城那一页，照片上的人穿着白衬衫，笑得很温和。他嗤笑一声，在档案袋上写了个“弃”字。
“明天要是还拆不了，就首接停他的职。”他把档案扔回抽屉，里面还躺着开发区赵区长的简历——那是他早就看好的接替人选。
这时，秘书又打来电话，声音带着慌张：“达康书记，不好了，孙区长……孙区长把光明峰的环评造假材料，送到巡视组了！”
李达康手里的茶杯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，摔得粉碎。他愣在原地，耳边嗡嗡作响，窗外的灯火突然变得刺眼——他怎么也没想到，那个一首逆来顺受的孙连城，竟然敢反咬他一口。
“这个废物……这个蠢货！”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文件，狠狠砸在地上，“他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？太天真了！”
办公室里一片狼藉，只有墙上的京州地图还完好无损。李达康盯着光明峰的位置，眼里的厉色像要烧起来——他绝不会输，绝不能输。
而此刻的医院走廊，孙连城正坐在长椅上，看着窗外的星星。王桂香老人还在病房里睡着，护士说她只是低血糖，没大事。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，是巡视组发来的短信：“材料收到，我们会核实。”
孙连城轻轻呼了口气，从口袋里摸出那个滤光镜，对着走廊的灯光看。光线透过镜片，变成了柔和的蓝色，像一片平静的海。
他知道，风暴要来了。但这一次，他不想再躲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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