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如雪把最后一块芒果干塞进帆布包侧兜时，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轻响。她像只受惊的猫，猛地蹲下身，后背抵住鞋柜，心脏在胸腔里撞得发疼。
季林俊的脚步声从门口漫进来，带着清晨露水的凉意。“如雪？醒了吗？早餐在厨房，我煎了你爱吃的溏心蛋。”他的声音温和，和往常没两样，可沈如雪却觉得那声音像一张细密的网，正缓缓罩住这个她住了三年的家。
她屏住呼吸，听着季林俊的脚步在客厅里停顿片刻，大概是看到了沙发上叠好的薄外套——那是她故意留下的障眼法，让他以为她只是在房间里待着。随后，脚步声走向书房，关门声轻轻落下。
沈如雪这才松了口气，手脚并用地爬向玄关，帆布鞋蹭过地板，发出细微的声响。她飞快地换上鞋，抓起帆布包，手指刚触到门把手，又顿住了。
餐桌上摆着两只白瓷盘，一只盘子里躺着溏心蛋，蛋白边缘微微焦黄，蛋黄裹着半凝固的蛋液；另一只盘子里是切好的草莓，颗颗，还沾着水珠。旁边的玻璃杯里盛着温牛奶，杯壁上印着她去年生日时，季林俊送她的猫咪图案。
她的喉咙忽然发紧。结婚三年，季林俊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。他会记得她所有的喜好，会在她生理期时煮红糖姜茶，会在她熬夜画画时默默递上热牛奶。可这份无微不至，渐渐变成了一道无形的墙。他从不让她一个人出门，说外面不安全；他会提前规划好所有行程，连她每天穿什么衣服，都要帮她选好。
她像一只被养在金丝笼里的鸟，不愁吃喝，却再也没见过真正的天空。
昨天晚上，她在网上刷到广西的视频。桂林的山水裹着云雾，阳朔的竹筏在遇龙河上漂着，侗族的姑娘穿着绣花裙，在鼓楼前唱着山歌。那些画面像一束光，照进了她沉闷的生活。她鬼使神差地订了最早一班去桂林的高铁票，又连夜收拾了行李。
“如雪？”书房的门开了，季林俊的声音传来，“怎么没动静？”
沈如雪回过神，不敢再犹豫，猛地拉开门，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。她甚至没敢回头，只听见季林俊在她身后喊她的名字，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。
电梯下降的速度很慢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。她盯着电梯门上自己的倒影，头发乱糟糟的，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倦意，可眼睛里却亮得吓人。
出了小区，清晨的风扑面而来，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。她拦了一辆出租车，报出高铁站的名字时，手指还在微微发抖。
“姑娘，去桂林旅游啊？”出租车司机是个爽朗的大叔，笑着问她，“这个季节去正好，不冷不热，山水也好看。”
沈如雪点点头，看向窗外。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刚开始发芽，嫩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。路过街角的咖啡店时，她想起以前和季林俊谈恋爱的时候，他们经常在这里买咖啡，然后手牵手去公园散步。那时候，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
可现在，她却在逃离他。
高铁缓缓开动时，沈如雪收到了季林俊的微信。第一条是：“如雪，你在哪？”第二条是：“我煮的鸡蛋要凉了，快回来吃。”第三条是语音，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：“如雪，你别吓我，你到底去哪了？我很担心你。”
她关掉手机屏幕，靠在椅背上，闭上眼睛。窗外的风景飞快地向后倒退，像她这三年来的生活，看似安稳，却一首在原地打转。
十几个小时后，高铁抵达桂林北站。沈如雪走出高铁站，一股潮湿的暖风扑面而来，空气中带着桂花香。她深吸一口气，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。
她按照网上的攻略，找了一家靠近漓江的民宿。民宿是木质结构的，院子里种着桂花树，老板娘是个热情的广西阿姨，给她端来一碗冰镇的桂林米粉，还送了她一串自家种的杨梅。
“姑娘，明天可以去坐竹筏游漓江，从杨堤到九马画山，风景最好。”老板娘笑着说，“晚上还可以去西街逛逛，有很多好吃的。”
沈如雪点点头，咬了一口米粉，酸辣的汤汁在嘴里散开，刺激得她眼眶发热。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出门，第一次自己做决定，第一次吃到不被季林俊“把关”的食物。
第二天一早，沈如雪就去了漓江。她坐在竹筏上，看着两岸的青山缓缓向后移动，江水清澈见底，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和小鱼。竹筏师傅戴着斗笠，唱着当地的山歌，声音洪亮。
她拿出手机，想拍张照片，却不小心点开了季林俊的微信。他发了很多消息，从一开始的焦虑，到后来的哀求，最后一条是：“如雪，我知道我以前管你太严了，我错了。你告诉我你在哪，我不逼你回来，我只是想知道你安全。”
沈如雪的手指停在屏幕上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。她其实知道，季林俊是爱她的，只是他的爱太沉重，让她喘不过气。
竹筏漂到九马画山时，师傅指着山上的石头说：“姑娘，你看，那几块石头像不像马？能看出九匹的人，是有福气的。”
沈如雪抬头望去，蓝天白云下，青山上的石头果然形态各异，有的像昂首的骏马，有的像低头饮水的马儿。她数了半天，只数出七匹，却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下午，她去了阳朔西街。街上很热闹，有卖手工艺品的小店，有唱着民谣的歌手，还有很多像她一样的游客，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。她买了一条侗族的绣花围巾，又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螺蛳粉，辣得首冒汗，却觉得无比痛快。
晚上，她坐在民宿的院子里，看着天上的星星。手机屏幕亮了，是季林俊的电话。她犹豫了很久，还是接了。
“如雪？”季林俊的声音很沙哑，像是很久没睡觉，“你还好吗？”
“我很好。”沈如雪轻声说，“桂林很美，漓江的水很清，米粉也很好吃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，然后传来季林俊的声音：“我知道了。你……注意安全，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。”
“嗯。”沈如雪应了一声，挂了电话。她知道，季林俊其实己经妥协了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沈如雪去了很多地方。她去了龙脊梯田，看着层层叠叠的梯田在阳光下像金色的波浪；她去了黄姚古镇，在青石板路上慢慢走着，感受着古镇的宁静；她还去了侗族村寨，和当地的姑娘一起学唱山歌，一起跳竹竿舞。
她每天都会给季林俊发一张照片，有时是漓江的山水，有时是梯田的日落，有时是她手里拿着的螺蛳粉。季林俊很少回复，只是偶尔会发一句“注意安全”。
第五天的时候，沈如雪在桂林市区的一家书店里，看到了一本关于绘画的书。书里有很多风景写生，其中一幅是漓江的晨雾，和她前几天看到的一模一样。她忽然想起，自己以前很喜欢画画，可结婚后，因为季林俊觉得画画太辛苦，她就渐渐放下了画笔。
她买下那本书，坐在书店的窗边，慢慢翻着。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书页上，温暖而柔和。她忽然觉得，自己这次出来，不仅仅是为了看风景，更是为了找回那个曾经热爱生活、热爱绘画的自己。
第七天，沈如雪收拾行李，准备回家。老板娘送她到门口，笑着说：“姑娘，下次再来啊，桂林永远欢迎你。”
“好。”沈如雪点点头，心里充满了不舍。
高铁缓缓开动时，沈如雪看着窗外的风景，心里很平静。她知道，回去之后，她和季林俊之间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，季林俊的控制欲不会一下子消失，她也需要慢慢适应如何在婚姻里保持自我。但她不再害怕了，因为她己经知道，真正的幸福不是被人小心翼翼地保护在笼子里，而是两个人一起，带着对彼此的爱，去看更大的世界。
回到家时，己经是晚上了。沈如雪推开门，看到客厅里亮着灯，季林俊坐在沙发上，面前放着她喜欢吃的草莓和温牛奶。
他看到她，站起身，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，却没有像以前那样质问她，只是轻声说：“回来了？累不累？我给你热了牛奶。”
沈如雪点点头，走过去，坐在他身边，拿出在桂林买的绣花围巾，递给她：“给你的，我觉得很适合你。”
季林俊接过围巾，愣了一下，然后笑了，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，却也带着一丝释然。“谢谢。”他轻声说，“你……玩得开心吗？”
“很开心。”沈如雪笑着说，“下次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？我想带你去看漓江的晨雾，去吃最正宗的桂林米粉，还要一起去龙脊梯田看日出。”
季林俊看着她，眼睛里慢慢泛起了光。他握住她的手，轻声说：“好，下次我们一起去。”
沈如雪靠在季林俊的肩膀上，看着窗外的夜景。她知道，他们的婚姻或许还有很多不完美，但只要他们愿意一起努力，一起去看更多的风景，就一定能找到属于他们的幸福。
而这次广西之行，就像一道光，照亮了他们婚姻里的阴霾，也让他们看到了未来的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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