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如雪是被汽车轮胎碾过青石板路的震动惊醒的。
她猛地睁开眼，车窗玻璃外是陌生的街景——朱红色的骑楼连绵成片，廊柱上爬着深绿的藤蔓，招牌上“螺蛳粉”“老友粉”的字样混着潮湿的桂花香飘进来，空气里是她只在旅游攻略里见过的广西味道。
“醒了？”驾驶座上的男人转过头，季林俊的侧脸在午后阳光里显得有些冷硬，指节分明的手握着方向盘，“再睡会儿，到酒店还有二十分钟。”
沈如雪没接话，只伸手去够车门把手。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金属，中控锁“咔嗒”一声落了锁，季林俊的声音又沉了几分：“别白费力气，这次我不会让你跑的。”
“跑？”沈如雪终于转头看他，眼底翻着不服气的光，“季林俊，我们是夫妻，不是绑匪和人质。我只是想看看广西的山山水水，不是要跟你离婚。”
季林俊的喉结动了动，没说话。他知道沈如雪的脾气，像南方春天的雨，看着软，骨子里带着韧劲。这次把她从家里“带”出来，也是没办法——她上个月查出中度焦虑，医生建议换个环境休养，可她偏要自己背着包去云南，说要“找自由”。季林俊没办法，只能先斩后奏，订了广西的酒店，想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好歇着。
可沈如雪不领这个情。
车子停在漓江边的度假酒店门口时，夕阳正把江面染成金红色。门童过来开车门，沈如雪却坐在座位上不动，盯着季林俊的后背：“我不进去。我要去兴坪古镇，要去遇龙河坐竹筏，要去吃西街的啤酒鱼。”
季林俊转过身，蹲在她面前，声音放软了些：“先住下，明天我陪你去，好不好？今天路上太累了。”
“不好。”沈如雪别过脸，眼眶有点红，“你总是这样，什么都替我安排好，从来没问过我想不想要。我不是你的附属品，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。”
她想起上个月，自己对着电脑整理旅游攻略时，季林俊走过来把页面关掉，说“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，不是瞎跑”；想起自己偷偷收拾行李，被他发现后，他把行李箱锁进储藏室，说“等你状态好点，我陪你去任何地方”。可他不知道，她的焦虑，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这种“被掌控”的感觉——她是沈如雪，不是“季林俊的妻子”。
季林俊看着她泛红的眼眶，心里也不好受。他伸手想碰她的头发，却被她躲开了。他叹了口气，站起身：“那你在这里等我，我去办入住，然后我们去兴坪古镇，好不好？”
沈如雪愣了一下，没料到他会让步。她抬头看他，季林俊的眼底带着疲惫，胡茬也冒了些出来——为了赶今天的早班机，他昨天几乎没睡。她心里软了软，却还是嘴硬：“我才不等你，我自己下去转。”
说着，她推开车门，不等季林俊反应，就朝着江边的方向走。晚风吹在脸上，带着江水的湿气，她深吸一口气，脚步却慢了下来。身后传来季林俊的脚步声，不远不近地跟着，像怕她跑了，又怕惊扰了她。
她没回头，却忍不住开口：“季林俊，你知道吗？我第一次知道广西，是在小学课本里。那时候课文里写‘桂林山水甲天下’，我就想着，以后一定要来看看。”
季林俊的脚步声顿了顿，然后跟上来，和她并肩走在江边的步道上：“我知道。你大学毕业旅行，本来想去桂林，结果临时被导师叫回去做项目，哭了一晚上。”
沈如雪愣住了——这件事她只跟他提过一次，还是刚谈恋爱的时候，没想到他记了这么久。她转头看他，季林俊正看着江面，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，柔和了他平日里冷硬的轮廓。
“那时候我就想，等以后，我一定陪你来看桂林的山山水水。”季林俊转过头，看着她的眼睛，“只是后来工作忙，一首没机会。这次……我不是想把你关起来，我只是怕你一个人出去，我不放心。”
沈如雪的鼻子一酸，眼泪差点掉下来。她别过脸，看着江面上的竹筏，小声说：“我又不是小孩子，不会走丢。”
“在我眼里，你永远需要人照顾。”季林俊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认真，“但我也知道，你需要自己的空间。以后，我不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了，好不好？我们慢慢来，你想去哪里，我们就去哪里，你想做什么，我们就一起做。”
沈如雪没说话，却放慢了脚步，任由季林俊走在她身边。江面上的竹筏渐渐飘远，撑筏人的歌声顺着风传过来，带着广西方言的软糯。她忽然想起刚才在车里，看到的那些骑楼、藤蔓，还有空气中的桂花香——其实，这里的风景，比她想象中还要好。
“那……”她犹豫了一下，转头看向季林俊，“明天我们去遇龙河坐竹筏，要坐最前面的位置。”
季林俊的眼睛亮了起来，嘴角勾起一抹笑：“好，坐最前面的位置。再去吃西街的啤酒鱼，要微辣的，你胃不好，不能吃太辣。”
沈如雪瞪了他一眼，却忍不住笑了：“知道了，季管家。”
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沿着漓江边的步道慢慢往前走。风里带着桂花香，还有江水的味道，沈如雪深吸一口气，忽然觉得，或许这样也不错——不是她一个人“找自由”，而是和他一起，慢慢看这个世界的风景。
晚上回到酒店时，季林俊把她的行李箱放在房间里，打开一看，里面竟然装着她之前收拾好的旅游攻略，还有她最喜欢的那件浅蓝色连衣裙。沈如雪愣了一下，转头看季林俊，他正挠着头，有点不好意思：“我……我把你行李箱拿出来了，想着你可能用得上。”
沈如雪走过去，从后面抱住他的腰，把脸贴在他的后背。季林俊的身体僵了一下，然后慢慢转过身，把她搂进怀里。
“对不起。”他轻声说，“以前我总想着把你护在身边，却忘了问你想要什么。”
“我也有不对。”沈如雪的声音闷闷的，“我不该跟你闹脾气，也不该不告诉你我的想法。”
窗外的月光洒进来，落在两个人身上。沈如雪抬头看着季林俊的眼睛，忽然觉得，或许“自由”不是一个人走很远的路，而是不管走多远，都有人愿意陪着你，听你说你想看的风景，然后陪你一起去看。
第二天早上，天还没亮，季林俊就把沈如雪叫醒了。“去遇龙河坐竹筏，要赶早，不然人多。”他手里拿着早餐，还有她的遮阳帽，“我己经跟酒店约好车了，吃完我们就走。”
沈如雪揉着眼睛坐起来，看着季林俊忙碌的身影，忍不住笑了。她走过去，从后面抱住他：“季林俊，以后我们每年都来一个地方好不好？今年广西，明年云南，后年新疆……”
季林俊转过身，把她搂进怀里，在她额头亲了一下：“好，都听你的。你想去哪里，我们就去哪里。”
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，落在两个人身上。沈如雪看着季林俊的眼睛，忽然觉得，原来最好的风景，不是远方的山水，而是身边这个人——愿意听你说你想看的风景，然后陪你一起，慢慢走，慢慢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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