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的物理课移到了操场，阳光把跑道晒得发烫，风卷着操场边的蒲公英，在半空织成白色的网。陈雪抱着实验册蹲在沙坑旁，看秦羽用粉笔在地面画坐标轴，他的运动鞋尖沾着草屑，画到Y轴时总习惯性顿一下，像在计算某个精确的刻度。
“今天测平抛运动，”秦羽首起身拍掉手上的粉笔灰，指了指架在栏杆上的斜槽轨道，“小球从槽口滚出，水平方向匀速，竖首方向自由落体，合起来就是抛物线。”他从口袋里摸出个乒乓球，在掌心转了两圈，“就像……你往我这边走，我也往你那边走，最后总会在某个点遇上。”
陈雪把坐标纸铺在沙坑边缘，铅笔在原点处画了个小小的十字。秦羽调整斜槽的高度，标尺上的刻度被阳光照得发亮，他让小球从固定位置滚下，球擦过槽口的瞬间，陈雪按下秒表，同时盯着它在空中划出的弧线——那轨迹比课本上的示意图柔和得多，像被风轻轻托了一下，才落进沙坑，砸出个浅坑。
“第一次落点，”秦羽蹲下来量距离，指尖戳在沙坑的印记上，“水平位移2.3米，竖首下落高度0.8米。”他报数时，陈雪的笔尖在纸上移动，突然发现两人的语速总保持着微妙的同步，像被同一套节拍器校准过。
测到第五组数据时，秦羽的手被斜槽边缘的毛刺划了道小口子，血珠刚冒出来，就被陈雪按住了。她从笔袋里翻出创可贴，包装纸撕开的声音在风里格外清晰，“别碰沙子，”她低头缠创可贴的动作很轻，指尖碰到他掌心的纹路时，两人都顿了顿，像两球碰撞前那瞬间的停顿。
“其实平抛运动很像我们上周做的动量实验，”秦羽看着她把创可贴的边角按平，突然开口，“水平方向不受力，速度不变；竖首方向受重力，加速下落。就像……我们平时各走各的路，但总有个‘重力’似的东西，把我们往同一个方向拉。”他捡起刚才的乒乓球，往空中抛了抛，球落下时刚好落进陈雪手里。
风突然变大，把坐标纸吹得卷起来，陈雪伸手去按，秦羽也同时伸手，手背撞在一起，像两个小球在半空完成了次弹性碰撞，各自弹开时，都带着点没说出口的笑意。
“最后一组，”秦羽把小球放进斜槽，这次他没按规矩让球自由滚落，而是轻轻推了一把。球飞出去的轨迹明显偏了，擦着沙坑边缘滚到跑道上，停在一丛三叶草旁边。两人追过去时，球刚好卡在两片心形的叶子中间。
“这组数据作废了，”陈雪蹲下来捡球，发现球面上沾了点草汁，像枚绿色的印章，“你故意的。”
“不是故意，”秦羽的影子落在她手背上，带着点暖烘烘的温度，“是想看看，即使初速度变了，落点是不是还能这么巧。”他指着那丛三叶草，三片叶子紧紧挨在一起，“你看，就算轨迹偏了，该遇上的还是会遇上。”
夕阳把跑道染成橘红色时，他们坐在看台上整理数据。陈雪的实验册上，抛物线的轨迹越画越清晰，每个落点都用红笔圈着，像串起来的小灯笼。秦羽从书包里翻出保温壶，倒了两杯蜂蜜水，“我妈说春天喝这个润喉，上次你说喉咙干。”
陈雪握着温热的玻璃杯，看他在抛物线的顶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。“其实抛物线最妙的是，”他用笔尖沿着曲线滑动，“不管从哪个角度抛出去，只要初速度和高度定了，轨迹就定了。就像我们……”他顿了顿，转头时，夕阳刚好落在他睫毛上，“好像从一开始，就朝着同一个终点在走。”
风从看台上溜过，卷走了最后一片蒲公英的绒毛。陈雪低头喝了口蜂蜜水，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滑，像把刚才没说出口的话，轻轻咽进了心里。她看着实验册上的抛物线，突然觉得那些交错的线条里，藏着比公式更温柔的规律——就像两个少年的轨迹，不管途中有多少变量，总能在某个恰到好处的点，稳稳地重合在一起。
收拾东西时，秦羽突然指着远处的晚霞：“你看那云的形状，像不像我们画的抛物线？”陈雪抬头望去，橘红色的云絮果然在天边弯出柔和的弧线，而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，在看台上并排躺着，像两条终于交汇的轨迹，在春天的尽头，写下未完待续的坐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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